“呦,你弟弟么?在对面上学?”
“嗯。”
然后,就没了下文。
心防容易打开,但性格还是不会变啊……夏子器抽了两口烟,主动问:
“你弟弟成绩怎么样?”
“还行吧。”
“琴海大学女生多,花花草草诱人,你得管着他点儿,可别让他把眼睛迷了。”
男人摇摇头:
“他不会听我话的。我们四年没说话了。”
“怎么?”
“我十四岁进入训练营,家里不想让我去,因为我爸死在边境,我偏要坚持。练了四年,毕业分配到镇守局,没时间回家里看看。”
男人说,
“家里老人癌症晚期,那时我在跟蔷薇圣堂的案子,局里实在缺人,我抽不出空回去,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丧事全由我弟弟操持。头七好不容易有了时间去灵堂,被我弟弟赶出了门,他骂我混账。
现在想一想,我这辈子,既没尽身为人子的孝顺,又没承担起身为兄长的责任,我还真是个混账。”
“镇守局风险大,还特别忙,你换个工作呗。”夏子器说。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
“我们是镇守局啊,还需要别的理由么?”男人叼着烟嘴,“阳光谁都喜欢,但总得有人守夜。”
“这身皮讨人嫌,我弟弟说它脏,我其实也觉得不怎么好看,”男人扯了扯自己的衣领,“可穿久了,我也就不想脱了。”
香烟燃尽。
人抽了一半,风抽了一半。
夏子器踩灭烟头,离开座位,拍了拍男人的肩,扭头离去。
男人继续坐着。
时间流速变得很快很快,太阳眨眼睛西落,暮色染上校门。远方的景色开始一点点抹消,这是灵性即将散尽的征兆。
校门中行出一个戴着眼镜的男生,眉眼和男人很相似,只是稚嫩了一些。
男生停在长椅前:
“哥,在这儿等啥呢?回家啊。”
男人愣愣坐着,愣了几秒钟,脸上缓缓绽开一个笑容,阳光般明亮的笑容。
“嗯,咱们回家。”
……
心电图变成了一条平直的线。
夏子器睁开眼睛,望向窗外。
窗外的街道夜景繁华而喧嚣,中年夫妻手挽着手逛街,火锅店里人声鼎沸,男生一边走路一边打王者,女朋友揪着他的耳朵……隔着一层薄薄的玻璃,有一种不太真切的模糊。
“我要申请破格晋升。”
夏子器沙哑说。
白安阳抬头看了他一眼,“凭你的表现,有这个资格。”
“那么,”
夏子器收回目光,和白安阳眼神碰撞,
“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镇守局要保密到这种程度了吧?
别拿保护群众之类的来糊弄我,保护过了头就是娇惯。
镇守局为大家打生打死,目击者却还要接受洗脑,到头来连谁救了自己,谁替自己牺牲都一无所知,干员们承担着误解和指责,甚至没有反驳的机会。
这到底为什么?凭什么?”
白安阳目光平静,
或者说,
是历经波劫之后的沧桑。
“因为,无知是一种枷锁。”
无知限制发展么……这和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夏子器皱眉。
“你想错了。”
白安阳似乎猜到了夏子器的想法,
“准确来说,人类的无知,是畸变的枷锁。
你以为,是什么限制住了畸变的入侵?是燧火人的舍生忘死?是畸变生物的自相残杀?是,但不全是。最主要的原因,是有一层无形的墙壁,把最强大的畸变生物拦在了边境之外。
知识是一种诅咒,
人类在获取知识、了解畸变的同时,那层墙壁也在被削薄。换句话说,人们知道得越少,就越安全。
全世界有六十亿人,假如今天镇守局向人类社会公布了掌握的所有知识,明天,畸变怪奇就会占领整个蓝星。
你以为我们不想把这一切公之于众,收获崇敬么?非是不想,而是不能。
我们是一群缄默者,更是守护者。”
夏子器默然,
良久,
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困了。”
云层乍破,投下一抹消弭夜色的星光。夏子器闭上眼睛,头靠在窗框上,真正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