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家瘫坐在破碎的木头里,两只耗子踩着他的肩膀逃窜出去。
夏子器扭头离开酒吧,回到了冷清的街上。
天色依旧昏暗,云团很低,明明是下午,却仿佛傍晚五六点钟。
雨又有些变大了,砸在身上微微发寒,夏子器压了压圆檐礼帽,踏上回教堂的路。
教堂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看上去相当高档,车门上刻着华丽的家族徽章,
夏子器突然眯起眼睛,
他看到那个名为克里斯的青年向四周望了望,微躬着身子,从小门闪入教堂。
夏子器加快脚步,迈过门槛。
神父正面带柔和而虔诚的神情,认真擦拭着十字架下的铜枝烛台,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人在。
门口明明停了车,克里斯也刚刚才进来……夏子器低声唤道:
“劳伦斯神父?”
神父似乎没听到,依旧缓慢擦拭着烛台,动作轻柔而规律,如同某种有节奏的机器。
“神父。”
夏子器微微拔高声音。
神父这才如梦初醒,停下动作,和善说:
“霍姆斯先生,你回来了。”
夏子器原本想问他看没看到克里斯,但盯着神父的眼睛,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我看见门口停了一辆马车。”
神父说:“那是凯珀尔家族的马车。凯珀尔家族是镇上数一数二的豪门,拥有贵族头衔,现在经营着骨瓷和纺织业。”
不等夏子器开口继续询问,神父强行岔开话题:
“我在翠西小姐的信上得知,你对神秘学文化很感兴趣。恰好教堂里藏有几本羊皮卷,是中世纪的珍贵藏品,我想邀请你一同鉴赏。”
“但……”
“请随我去收藏室。”
“我……”
夏子器不想接受这么生硬的理由。
“作为客人,你要拒绝主人的殷切邀请么?”
神父笑容收敛。
这时夏子器才发现,
神父不笑的时候,嘴角向下垂着,显得面部格外僵冷。
夏子器默不作声,抿紧薄唇,直直盯着对方。
教堂里的气氛渐渐凝固,突然有几道钟声回响在小镇上空,被阴云和小雨压抑着,低沉如闷雷,又像是某种怪物的长吟。
“既然这样,不胜荣幸。”
夏子器一鞠躬,接受了对方的邀请。
……
神父没有说谎,教堂的羊皮卷的确非常珍贵,由拉丁文写就,记载了古老的巫术和原始祭祀。
夏子器试图抓住机会,尽量多获取些知识,
但羊皮卷有一个共通的特点,成书年代越古老,内容越晦涩难明,哪怕有各代学者的注释,加上神父的翻译,他依然没怎么听懂。
大概聊了一个小时,
神父按开怀表,看了一眼,
说:
“希望这些能满足你的好奇。我该去打理花园了,有机会的话咱们再继续讨论。”
说完,神父离开藏书室。
出门的一瞬间,夏子器分明从他脸上看到一抹如释重负。
事到如今,夏子器已经确定了教堂和神父有问题,之所以不翻脸开打,是因为信息搜集得还不够充足,他还没有掀桌子的底气。
——在畸变事件中,情报一定程度上可以弥补实力的差距。
又等一会儿,估计神父已经到了花园里,夏子器才回到教堂正厅。
门外的马车已经驶离,大厅里空空荡荡,夏子器环顾一圈,目光锁定在铜烛台上。
按照他多年看间谍剧的经验,这么显眼的布置,不藏着个暗门什么的简直是一种浪费。
五指握住铜柱,
旋了两把,
果然有一个暗门缓缓打开。
艺术源于生活……夏子器掰下一截带蜡烛的铜枝烛台,
举在手里,
拾阶而下。
空气里浮动着腐败而浑浊的难闻气味儿,掺杂了不知成分的细小颗粒,给他一种自己正在盗墓的错觉。
幸好,
实心铜烛台牢牢握在手里,
既能照明,
又能暴击,
再加上藏在腰间的左轮,让夏子器安心了不少。
台阶尽头是一片昏暗的空间,门口悬着油槽。夏子器用烛火点燃了古旧油槽,火光依次亮起。
展现在面前的,
是骨骸,
数不清的人类骨骸!
腿骨、头骨、肋骨、肩胛骨……层层堆叠,组成了一个个怪诞而诡异的造型,偏偏这些造型极具美感,甚至称得上艺术品,
头骨衔着腿骨,锁骨点缀胸腔,骨头表面被岁月抛光,
光滑,
精致,
泛着瓷器般的色泽。
偶尔有几只肥硕老鼠,在眼眶中钻来钻去,水滑皮毛上沾着惨白的粉渣和骨屑。
明明夏子器眼中看到的老鼠仅仅有两三只,
周围却回响着密集的抓挠声、撕咬声、磨牙声,仿佛一整个鼠群贴在自己的耳朵边上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