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家兴有时候也是那样,他又不傻,当然知道二嫂想要什么,她越想要,反而越不想配合。
关系和睦的时候,做什么都肯,觉得是兄弟嘛。
心里不痛快时就觉得我要带你赚钱还要顾你脸面,这关系是不是倒过来了
程家兴走了之后,程家贵还愣了一会儿。
本来随便聊聊没想到会说到这里。
老三说弟妹不跟周氏亲近是嫌周氏心思重相处起来累人,说很怕这种心里想着二嘴上说是一的,还让他也别光埋怨周家,周大虎婆娘是很烦人,她说的有些却是心里话。你总不能嘴上说我们一家有事就去找人帮忙,轮到别人找你的时候就当两家人处防备起来。
程家贵从前总没认为他媳妇儿有大错,那是因为他们夫妻两个是站在同一边的,自己人看自己人当然没错。
说到底,周氏做什么都是为她小家。
程家贵就是小家里的人。
其实到这时候,周氏的确都没搞出大事,可人被逼急了是会跳脚的,接连不断的坏事情让周氏情绪很差,家里越来越薄的积蓄使她焦躁,这个时候有人摸清了程家的情况,找到喜欢钱需要用钱同时穷得叮当响的周氏,说跟她商量个事儿。
翻来覆去的折腾都没把字糖仿出来的家伙总算不耐烦了。
起先想到合作。
又听说何家有个老姑找过来都没谈成。
那没法,他们打起方子的主意。
找上周氏这个说得可好听了,说头年的米胖糖也是,年后就有仿货出来,做吃食买卖总会面临这种情况,就算外面有了卖字糖的他们笃定想不到是方子外泄,只会觉得别人有能耐把里头的门道给看穿了,让周氏不用担心。
来人说能给她一大笔钱,只要这个字糖的方子。
周氏的确是眼红,可她知道自己挣不了这个钱,一口回绝了。
那人脑子也活泛,拿了二十两出来让她说些知道的。
比如程家兴都去买过些什么材料,打没打模具,模具长什么样子,还让她好生回想看看家里人有没有偶然提到几句什么。那人说,她只要把知道的说出来这钱就归她。
周氏知道的也都是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说出来就能换二十两,她能不心动
她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又告诉自己是老三针对她,编出一套套的说法死活不肯带他们挣钱。且想着她知道的哪怕说出来也不会妨碍到谁。既然自家能挣钱,还不妨碍兄弟,那为啥不说
程家贵去搓个衣裳的空档,周氏告诉偷偷摸过来打听方子的,应该是有模具,模具是程家旺做的,具体是什么样子不太清楚。至于说老三买过些啥,大概就是黄豆面芝麻面这些
她一口气说了不少,听她说完那人却没给钱,转身就要走。
周氏将人拽住。
那人甩开她手“你该不会真以为这点东西就值二十两我劝你别嚷嚷不然你夫家就该知道你见钱眼开吃里扒外。”
那人转身就走,一边走还嫌弃她没用,拿二十两吊着才说出这么点东西。
同行谁尝不出那里头的黄豆以及芝麻味儿
周氏眼睁睁看人走远,只感觉脑子里嗡的一声,眼一翻,厥过去了。
这事出在二十九,当时程家贵躲在屋后蹲着搓衣裳,就是贴身那几样,他搓完拧去水想拿进屋去阴干,从后门进屋里来,却没见着本应该在屋里的媳妇儿。
他喊了两声,也没人应答,程家贵就自然而然把手里的木盆放下,往院子里去,刚走到檐下就看见倒在地上的周氏,程家贵心里一咯噔,赶紧上前去查看情况。
一碰上就感觉周氏手上冷冰冰的,再一看她裤子都濡湿了,裆上全都是血。
程家贵一下傻在原地,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他脑子里就一个念头没了,娃没了
程家贵傻愣了一会儿,遇上有人从旁边过,看他蹲在屋前,跟前还摆着个周氏,就问他咋的了这声问话让他惊醒过来,程家贵忍着痛失爱子的难受把媳妇儿抱进屋去,跟着疯跑出去找草药郎中。
从老屋出去到郎中家,就要从三合院前面的土路上过,黄氏跟何娇杏在院里杀鸡,余光瞥见有人疯跑过来,两人齐齐抬眼,一看是他。
这下鸡也顾不上了,黄氏把人喊住,问他跑什么上哪儿去啊
听见老娘的声音,刚才强忍着的大男人家一下就哭出来,“娘啊,周氏她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血,我娃保不住了。”
最近这段时间黄氏对二媳妇是有一些意见,但她还是比谁都希望周氏能好好的把这胎给生下来,别人成亲一两年就当爹,只程家贵这么多年了还没儿没女。
程家亲戚都说要一直没动静就休了再娶一个,黄氏又不忍心走到那步,女人家一旦被休后半辈子就完了,回娘家不会好过,再嫁也就是跟老鳏夫黄氏一直都说再等一等,天老爷还是怜悯她,儿媳妇这又怀上了,黄氏准备好年初一就回老屋去,这一回去至少照看到她出月子,咋的把出喜脉都才个把月,就没了
“不是让你好好照看,你咋照看的你让她干什么了”
刚才憋着一口气往草药郎中家里跑,被当娘的喊住之后,程家贵也是手软脚软,他心里慌得很,说没让她做事情。
“这段时间饭是我煮,药是我煎,吃完了碗也是我洗,衣裳都是我躲在屋后偷偷搓的大夫说她怀相不好,我哪敢让她做任何事我刚才让她在家歇着,我转身搓了两件衣裳,回头一看人就晕在屋前,裤子也打湿了,上面全都是血,都是血。我的去找大夫,找大夫来给她看看。”
都说到这份上,大夫来也就是保周氏一条命,娃肯定没了。
她这胎明摆着还没满三个月,没满三个月的本来就不稳当,很容易掉。
就因为知道三个月以内容易掉,老二说不掺和买卖黄氏是举双手同意的,这胎怀得太突然,落得也太突然。
程家贵接着往草药郎中家里赶,黄氏也顾不得大过年的讲究,丢下收拾到一半的鸡就要往老屋去。何娇杏也要跟去帮忙,让她拦下“你过去也帮不上忙,大过年的就别往身上沾晦气,把你闺女照看好。”
黄氏嘴上还冷静,头上也晕,她迈开第一步时还踉跄了下,何娇杏实在不放心她自己过去,就把人扶到老屋门前。黄氏人进去了,何娇杏没跟进,她想想跑了趟大哥家,把事情通知到大嫂那里。
听说周氏又落了胎,刘氏都惊呆了。
“老二也是跟伺候祖宗似的伺候她,啥活都不让干的,咋会没了弟妹你打哪儿听说的我一点儿风声也没听见”
“就刚才,二哥疯跑去找草药郎中,娘看见把人叫住,他自己说的。”
刘氏把围裙一解,说看看去。
两人都没进屋去沾血腥气,就在灶上帮了点忙,刘氏给烧了锅水,何娇杏回去接着收拾她那个鸡,想着炖出来也能给二嫂匀一碗去。
鸡是炖出来了,负责端过去的是程家兴,送进屋的是刘枣花。何娇杏因为家里有个小闺女,怕过了晦气要讲究一点,刘枣花就不怕,她家只一个铁牛,铁牛都七岁大了,人长得憨头憨脑的身板结实得很。
刘枣花把汤送进去的时候,周氏已经醒转过来,做婆婆的在边上问话。
她跟着听了几句,出来就往何娇杏那头跑,见着人就叭叭说起来“全家上下我跟姓周的相处最多,我比老二还了解她这回的事肯定不简单”
何娇杏也在喝汤,一听这话都停下动作,问“怎么说”
刘枣花前后看了看,没别人。
这会儿也不会有别人在,几个男人家都过去老屋那边了,都在那边堂屋里呢。刘枣花笃定了跟何娇杏说“老三把鸡汤端过去,我送进屋的,我送进去时娘在问话,想知道她怎么晕在屋前,姓周的那个反应我看着不对,心里应该装得有事,但却没说。”
“你想想看,她要是身上不舒服出去干啥我们怀着娃的时候有点不舒服也会在屋里躺着,她不比我们仔细再说就哪怕老二这段时间没去挣钱,也不缺那一口吃,要说她是因为吃得太差所以站不住晕过去,那早些年吃得更差的时候咋没晕过这个说法站不住脚,铁定是老二去后面搓衣裳的时候出了啥事。”
“要是她占道理,落得这个下场不闹腾吗好不容易怀上的娃没了,要是我能疯掉,咋都要找罪魁祸首算账。她就跟失了魂一样,一声不吭的,你说是不是因为遇上了什么说不出口的事”
“她总不会背着我们偷偷搞了啥动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