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时分明明是睛空万里, 忽地一阵狂风袭来, 乌云翻滚着从四面八方堆垒过来, 越积越密,天色越来越沉, 像千军万马直向此处压了下来。
雷声在低低的云层中间轰隆响着, 若隐若现时近时远,一场大暴雨似乎将要来临。
金陵国师府今日书房紧闭, 柳淳风望着突变的天色若有所思。
韩阳明关切问道:“二弟这几日为何总是心事重重的?”。
柳淳风低头望向案桌上的卦盘:“这两日我每回占卜,卦象皆是紊乱无序, 恐怕不详…”。
“难道与你要请辞归隐有关?”韩阳明心中一惊快声问道。
柳淳风摇了摇头, 沉声回道:“比起此事,我更担心阿寰…”。
“弟妹?”
韩阳明面露不解:“弟妹的剑术何其了得,况且有你这位慕仙教宗保护,她能出什么事?”。
“但愿是我杞人忧天”嘴上虽如此说, 柳淳风心中仍是不敢松懈半分。
狂风阵阵呼啸, 将一院琪花瑶草吹得东倒西歪,上元仙子兴致不减,今日特意移驾到了中院听雨楼,躺在贵妃椅上喝起了闷酒。
自从用药补身的事情暴露,这个老神仙干脆破罐破摔,补药是再也不喝了, 终日借酒消愁, 愁虽然未消半分, 酒瘾倒是越来越大。
人间的美酒比不得九天仙境的琼浆玉液, 一瓶接一瓶烈酒入喉她依然面不改色,无非给唇瓣沾上些酒气罢了。
地上的酒罐子越积越多,她脸上刚起了些酒色,暴雨霎时倾盆而下。
一阵金风拂过,落在听雨楼中缓缓凝聚。
上元仙子神识一动,双目却紧闭着装死。
“还装?”
来者憋不住怒气,打破了沉默:“你就如此不想见到我吗?”。
仙子佯装睡醒,双眼惺忪懒洋洋回道:“你说的哪里话,久别重逢,自然不胜欢喜”。
来者身着一袭紫色锦袍,周身华彩萦绕,俊美无涛的脸上带着淡淡不悦,眼底闪烁着冷似寒冰的锋芒,气度优雅盛气逼人。
他步履轻缓,朝上元仙子走近了几步,语气意味深长:“我今日不请自来,难道你就不怕,我坏了你的好事?”。
仙子轻咳了两声:“云殿下说笑了,你我一万余年的交情,你怎会害我?是吧?”。
这神明降世一般的男子,便是大泽龙王的第三子——云从龙,当今天域大名鼎鼎的云三殿下。
上元仙子四千岁时,因为太过顽劣,被无常先生和道景神君赶出了三重天,之后她游荡三界四海无家,途径大泽时,曾无意间闯入了云从龙的洞穴。
当年她尚且年幼,眼见有尾大龙正在休眠,一时手痒竟将它额间左侧的龙角锯了下来,晒干送到了她兄长元尊太子的神殿,当起了宫中的装饰摆设。
云从龙苏醒后查明真相,追杀了她整整六百年,终于在东海将落单的上元仙子逮了正着,并暗中将她带回了大泽囚禁了起来。
上元仙子数次逃跑未遂,于是乎改变了策略,在他面前各种扮乖巧装柔弱,并立下誓言:此生绝不离开龙穴,要用余生给云三殿下当牛做马,以赎其罪。
云从龙原打算将上元仙子大卸八块,以祭他逝去的龙角,但念在她年幼生得又可人,又信誓旦旦要悔过赎罪,便一直没对她下杀手。
没承想,他又当爹又当妈养了这个小仙子一千多年,竟慢慢养出了感情。
后来,大泽龙族三殿下圈了个童养媳的消息不胫而走,再后来,元尊太子找上了门,强行要将胖了一圈的上元仙子带走。
没想到一有人撑腰,上元仙子立马翻脸不认账,将一千年间说的海誓山盟全部抛在了脑后,撒丫子跟着她兄长回了九天仙境。
不知是心虚还是胆怯,这一万余年,她每回见了云从龙便躲。
云从龙有些心酸:“原来你还记得,你我有一万多年的情意?”。
上元仙子假装无意,偷偷瞥了眼他额间的龙角,暗道:“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左侧的还是比右侧的小一些呢…”。
沉寂半晌后,她轻咳了两声:“情意?云殿下如今既然与鲛人公主定了亲,往事就莫要再提了吧…”。
见她如此着急撇清关系,云从龙更是心碎。
“阿寰,你如今对我愈发冷淡,究竟是因为我与那鲤姬的婚事,还是因为两百年前修罗河之战,大泽龙族不肯出兵相助,导致你兄长最终身陨太子坡,你便怨恨我吗?”。
“你我虽然相识一场,但你的婚事我万万管不着”,
仙子长叹了一声,继续道:“你的处境,我也是知道一些的,修罗河一战,我对龙族的确有些怨怼,但当年那些事,与你并无干系”。
云从龙虽是大泽龙族的三殿下,又是最受宠的皇子,但他乃是大泽龙王云星禹跟一个人族女子所生,只有一半的龙族血统。
三万年前,云星禹途径西海恰逢天劫加身,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时,恰好被一个人族盲女所救,龙王不顾金科玉律以身相许,并将身怀六甲的盲女带回了大泽。
人神结合本就有违天道,半人半神更是天道不容必遭天谴,好在大泽的龙穴是三界中最佳的渡劫宝地,大泽龙王又以神力相互,助那盲女平安度过了整整十个月天谴,才让云从龙平安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