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工作,熬夜。”林白鹭的答案相当简练。
张一凡一边调着咖啡,一边回想起自己打工的原因。
家里人对他,是一向进行艰苦教育。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拿到真正可以支配的钱时,已经过了十八岁的生日,而年复一年,红包却总是进了“上级”的口袋里。
他回忆着那些日子,初二那时,他已经开始全周无休,周末补课了。那点少的可怜的休息时间,也不足以叫他在外面晃荡。
他喜欢看书,但看书意味着很多问题。
要看就要买,要买就要钱,要钱就要上报申请经费。而“财务处”却不喜欢这样的支出。
“上次周练考那么点分,还有看闲书的时间,不知道去搞学习吗?”
“平时总喊上学累,现在不去躺着休息,看什么书呢?”
“是要钱买学习的书吗,不是的?!那我不会给的……”
家人的絮絮叨叨,甚至有力量穿过时间,像针扎着他的耳膜。
他已记不太清他们说这些话时的动作和表情,只能听到语气中的独断和鄙夷。
他是匹被投资的赛马,驯养员时不时的,会在他屁股后面扬起马鞭。
再后来,他上了大学,距离让情况有所缓解。
但原则没有改变,家人从不会饿着他,但也从来不会让他富裕,有额外的要求主动申报,经过审核后,总要批斗一番沉溺于物质享受的罪恶。
所以很多时候,他买了点东西,宁愿把自己饿着,也不要去听和尚念经。
他的家庭,就像是个荆棘丛,跌进去就很难逃脱,伴随着痛苦。
当时,张一凡想配置一台电脑。原来的老机器接近淘汰,每次开机时,机箱里就能听到老头咳嗽的声音,电脑停在开机界面迟迟不肯进去。
长辈们有着不懂装懂的优良传统,你也一定见到过,这群活在过去的人们,把持着过去不放,却又想融入现代生活的样子。
他们见面时,会交换着手机上看到的神医教的养生知识。
“你知道吗?每天拍手一百下,心脏疾病不用怕。”
或是对一些谣言坚信不疑:“听说最近麦当劳里的薯条检测出了什么氯,氯化钠,赶快别叫你家小孩别去吃那些个洋快餐了。”
关于电脑的事,他们也是行家:“还能用就没有必要换。”
于是,张一凡开始省吃俭用,每天晚上就用便宜的粉面对付过去。
接着,夏天到了。
暑假的天气总是格外晴朗,这是他最喜欢的季节。
苍空褪去了阴霾,少见的展现了蔚蓝。热情似火的氛围下,城市里那点少的可怜的植被,出人意料的看起来更绿了些,可能是由于人工洒水的缘故。
他也开始了在星巴克的打工之旅。
他接受培训。
教他调咖啡的前辈很有趣。张一凡已不太记得他的模样,但能肯定的是,那男人又高又帅。
经常有那种被他吸引的女顾客,坐在看得到他的位置偷瞄。
如果店里出现了两个以上这样的女人,你则可以听见她们发出像母鸡一样,低沉而又兴奋的咕咕声,偶尔还会突然给对方的某个部位捶上粉拳。
但前辈,从来没有接受过爱慕者中的任何一人。
也许他有女友吧,张一凡这么猜测,而这个角色未曾出现在店里。
这些女人都不知道,前辈私下里说话经常带脏字,但不招人厌:“下班咯,今天生活又被我操翻在地。”张一凡经常听到他这么说。
但当他每次站在前台时,绝对都是一副谦谦有礼的模样。
可能是张一凡的笑点与众不同,他总觉得这反差非常好笑。
在没习惯之前,他每次站在前辈旁边时,都要拼命憋笑。
有一回他笑出了声,顾客正愤怒的蹬着眼。
他明白那眼神,那是经历了糟糕的一天后,对其他人的快乐感到不能理解的眼神。
“我老婆生孩子。”张一凡引用电影里的台词。
前辈是那男人要求的称呼,他不大喜欢别人叫他经理:“我就是个妈的卖咖啡豆的,我们这也不是什么臊皮保险公司。”
那天,一个貌若天仙的女人,把手机号码递给前辈,前辈只是礼貌微笑着接过那张纸条。
女人踩着高跟鞋,自信满满的走出店门,中途还不忘扭着她迷人的臀部,回头给前辈一个媚眼。举手投足间,认为自己胜利在望。
张一凡却看到。前辈下班后,把那纸条丢进了垃圾桶,他忍不住开口询问。
前辈回答:“i’ iune to won(我对女人免疫)”他带着一脸平静。
张一凡感到震惊,不是在意前辈的性取向。而是他无法想象那样的世界是如何,家人对一点超出常规的事件,就会大惊小怪,好像世界要坍塌了似的。
从小,他就是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