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了他一声。向前迈步迎上去。发现木生对她似有防备,眼神躲闪,嘴里嘀咕道:我一大早去接你,没想到,你自己过来了。
她笑一下。看着木生汗涔涔的脸。却最终从他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扳住他的肩头,不容辩驳地问道:木生,快告诉我,城门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木生翻着眼白,看她一眼。难为的抖着肩膀,想甩脱她的手。却不想被她另外一只手揽在肩上,几乎是拽在怀里了。
他像个犯错孩子似的摆脱着她的纠缠,又有些释然问道:你没从城门哪儿过啊?
江韵清含糊答道:没有……
我就是担心你从那儿过,天不亮就跑到码头,等你等不到,就到城门那儿等。后来又转回家里看了一次……木生这样说着,竟委屈的哭起来。他莫名的哭声撩拨着江韵清的神经,抱住他,想把他揽在怀里。却不想被木生一把推开,泪流满面说:他们都死啦!头颅被他们砍下来,就挂在城门洞那儿!
她踉跄着退了几步。瞪大眼睛。木生的粗鲁好似惊吓到她,眼珠转转,眼白忽然上翻,身子软沓沓倒了下去。
醒来时她显得异常平静。脸上先是感到一只粗粝的手的抚摸。叹息一声,将那只手握住,长长久久在脸上贴着。她知道奶奶的眼睛几近失明,只能通过手的触碰,方能表达她的情绪。她暗自庆幸自己没有流泪,伤痛和软弱不会被老人察觉。等她坐起来时,把那只手慢慢放到一边,甚而不好意思的冲老人笑笑。老人睁着无神的眼睛,目光定定看着别处。木生双臂抱膝,坐在床边一张矮矮的板凳上,眼巴巴看着她。
她的平静让他感到害怕。木生始终跟在她身后,看她洗脸,看她换了一身素色衣服。直到梳洗完毕,冷静地对木生说,走,带我去城门洞看看。木生才感知到一种轰然的喧响。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一意孤行,根本不听劝阻,最后竟乖张说:你不带我去,我自己去。说着,已转身走到门外去了。
奶奶始终坐在床上,直到此刻,才对木生发话:去吧,带你姐姐去看看吧。不然,她一辈子也不会死心的。
那一路她依旧走得异常平静。全然不顾木生在他身后低低的啜泣。时间在短短的路途中消逝的极快,恰似夕阳在远处山头的滚落。当他们走到县城西门时,木生变得警觉起来,拽了江韵清绕过城区,辗转来到东门城墙之下。巨大的城墙阴影将他们遮蔽。她被木生拽到一片树林里,委身隐藏起来。仰头看着灰白色的城墙。砖石因风雨的剥蚀而尽显沧桑,垛口有的已经坍塌,在暮色中显出犬牙交错的形状。坚固城墙上空无一物,此时夕阳正在变换颜色,收敛起刺目光芒。她见城墙半腰处的一株野生灌木,枝茎都被折断,光秃秃悬在那里,与从城楼顶部斜伸出的旗杆遥相对峙。微风拂过,依稀看到半截麻绳在旗杆上晃动的影子。江韵清死死盯着城墙上的一滩滩污渍,它们成滴沥状,显然都是从头颅中流出的血印上去的。一道一道,有数十挂之多,显得异常醒目。她想再看,此刻夕阳褪尽,善解人意地将夜幕沉降下来。
他们把头颅移走了……
她听到木生这样悄声说。沉痛中却有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