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如今也十四五岁了,每日里并不读书习武,只是与宁府里贾珍等人厮混,因此闲得很。王家的帖子一回,第二日他便上门了。
因两家是世交,凤姐儿年纪也不算大,张氏不过略应酬两句便去了。凤姐儿在花园的小亭子里招待他:“琏二哥如何想起给我写信了?”
“你这个人!我听见说你要随父上任去了,这一去说不得又得好几年不见,所以特来给你践个行。”
“你成日招猫逗狗的,竟还能想起这事儿?”
贾琏瞪着眼看凤姐儿,忽又泄气道:“唉,我知道,你也瞧不起我。那年你来家玩,说些叫我读书的话,我原也是听的,只是总听见珍大哥哥又哪里去玩了,镇国公府的牛二又有什么好物件了,我听着,心里痒痒,就坐不住了。”
凤姐儿心知高门大户里鬼蜮伎俩向来叫人防不胜防,尤其那时他不过七八岁上,正是爱玩儿的时候,找两个丫头小厮在他耳边时时说些勾/引他玩的话再容易不过。只是自古就有疏不间亲之语,人家是一家子骨肉,让她如何开口呢。因此不过泛泛地劝道:“我那时小,不懂事,不过是随口说说,琏二哥竟记了这么多年,可见心里是明白的。”
贾琏自嘲道:“便是我坐得住,也着实没有那个天赋。”
凤姐儿正色道:“我原道二哥是个明白人,不过是耳根子软了些,听见别人如何心里便长草,如何竟糊涂至此?”
贾琏忙问:“这话从何说起?”
凤姐儿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的俗语难道二哥没有听过?若是书读不进去,那便去习武,若是习武也没有天分那便去研究农事水利,再不成也能好好打理家业……能干的事情多着呢,难道因为读书不成,就一辈子骄奢淫逸做个纨绔不成?若果真如此,那也不过是自己本性惰怠,却休要把事情赖在旁人头上!”
那贾琏被说得面红耳赤,待要反驳,又无话可驳,便颇有些垂头丧气。
凤姐儿也觉得自己太过尖刻了些,忙道歉:“二哥,你别往心里去,我见你脾气好,一时没了分寸。”
贾琏心里哼道:“我脾气好?哼,小爷脾气暴的时候你是没见着!你不过就是仗着我……”
仗着什么?贾琏忽地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不禁偷眼打量凤姐儿,见她正一脸歉意,微红着脸,半垂着眸子,一双丹凤眼光华内敛。
贾琏原本就红着脸,此时更是红到脖子根儿,索性凤姐儿心里不安,也没注意。他支吾道:“你……你说得对,我,我这就回去了,回去好好想一想。”
还不待凤姐儿反应过来抬头,他便喊着那边领路的小丫头着急忙慌地跑了,慌乱间凳子带倒了也顾不上。
凤姐儿疑惑道:“这是怎么了?便是生气,何至于这么匆匆忙忙的?”
平儿笑道:“姑娘管他呢,横竖您都赔不是了,若是再为这个怪罪,那这位爷可够小肚鸡肠的!况且,我听着姑娘这都是劝他的好话,他若分不出个好赖,姑娘日后也不必睬这种二傻子。”
逗得凤姐儿笑起来:“娘成日夸你大方稳重,真该叫她看看你的真面目。还说我牙尖嘴利呢,我看你比我牙尖嘴利一百倍不止呢。”
平儿也笑道:“我这都是为了谁!偏还不领我的情。”
主仆又说笑一回,那边小丫头便来请了:“吕先生说,姑娘这几日太散漫了些,虽说给您放了几天假,却不能任事没有,让您回去绣花儿磨性子呢!”
小丫头一行说一行笑,叫凤姐儿气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挥手道:“你快去罢,跟你平姐姐一样,都是来气我的!”
那小丫头便笑嘻嘻地去给吕先生回话。
王子胜就任日期已下来了,这三五天的便要启程,张氏打听得那边一年倒有小半年是冬天,正急着往行李中再添些各色皮毛。
凤姐儿见了劝道:“娘不用准备这许多皮子,到了那边这些皮子多着呢,又比咱们自己这些鲜亮。等咱们到了都该立夏了,娘慢慢再买就是了,有多少买不来。要我说,娘多带些南边的东西过去才好,那边虽说是龙兴之地,到底在关外,南边的客商过去得少,娘带着,不拘是自己送给那些奶奶太太,还是爹送给上峰、同僚都是好的。”
张氏听罢笑道:“你如今很能当我的家了,这也不用你说,难道我是个傻的,不过是多备一些,省得有个万一罢了。”
凤姐儿方知都已备妥了,忙挎着张氏的胳膊道:“我就说我娘如此聪慧,生得儿女都如此伶俐,怎能犯这个傻!”
张氏笑拍了她一下:“去,别在这儿捣乱,明天要去你姥爷家,还不去把送你姥爷姥娘的绣件儿再看看呢,好歹再描补两下,别叫人看了笑掉大牙。”
“娘说得这就不对了,就是女儿做得不好,姥爷姥娘见我心诚也只有喜欢的。”
张氏已正经有几年没回娘家了,虽说不是热孝去些亲近人家无妨,只是两个嫂子心里未必不忌讳,因此张氏守孝这几年只跟娘家通信,倒不曾见过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