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吵闹最终以王母哭嚎一场,程姐儿搬回二房作罢。
李氏倒是来往翠柏居走了一遭,拉着张氏的手垂泪道:“实在不是我不孝,姐儿自落地,不曾在我身边养过几天,每去老太太处看她,三次倒有两次被挡回来!
若是对姐儿好,我也认了,可那奶妈子偷与我说,老太太平日里连看也不看姐儿一眼。高兴了,不过小猫小狗儿一样叫到跟前儿逗两下子,不高兴了,便要大骂一通,或是说些牛心左性之言。
嫂子,你也是当娘的,你想,这叫我如何能忍呢?”
说罢,又落泪不止。
张氏不好跟着说些婆婆不好,只得劝慰道:“如今姐儿已经回去了,你跟二叔加倍疼她,她小孩儿家,日子久了,哪里还记得那些事呢?”
程姐儿这几日回房,王子腾想要逗逗他,让她叫声爹,谁知一说“程姐儿,叫爹,我是爹爹”,程姐儿便道:“坏!”想抱抱她,她便将头一扭,搂着奶妈的脖子不出声。
李氏每念及此,恨不得冲到那老太婆屋里大骂三天,此时却只能强装出一副笑脸道:“嫂子说得是。”
张氏这些年来也约摸猜到一些王母不喜王子胜的缘由。原想着,王母一生只得二子二女,两个女儿嫁出去不好再管娘家的事,只剩这两个儿子,她便为了晚年安宁也得好好对二叔才是,谁知又生了这样的病,愈发地没个章法。
妯娌两个说了半天,至晚方散。
晚饭时王子胜不免问道:“往日里并不见你和老二家的如何亲厚,如何今日竟有这许多话聊?”
张氏给他夹了一块榛蘑,道:“她也是不容易!前些年,二叔房里左一个通房有一个侍妾的纳新人,待她也是面上情儿。她一个人又要照管全家,又要时时支应老太太那里的吩咐,我看着也累得慌!好容易这两年二叔渐渐回转了,又借着孝期把那些人都打发了,按说得称心了吧,谁知老太太偏又这样!”
王子胜笑道:“你倒是好心。”
张氏叹道:“我并不是好心,我心里时常庆幸呢!”
“怎么?”
“好在有个她,老太太也不能只抓着我一个人难为。若是只有我,日子且得熬着!我如今虽不掌家,可也少了多少麻烦。我这妯娌是个明白人,她自然也是明白的,她如今虽受些为难,日后待老太太百年却得多占些家产。
哎,我也不图多分我们些,只要这几年安安生生的,待出了孝,咱们再想法子挣些银钱,给凤姐儿找一个好婆家,让福哥儿用心向学,想一想,也挺好!”
王子胜放下碗筷,伸手抚了抚张氏的头发,道:“这几年,你受累了!”
凤姐儿人小鬼大,用手捂着眼,笑嘻嘻道:“我什么也没看到!”
福哥儿也跟着他姐姐学:“没看!”
张氏红着脸啐道:“还不尊重些,孩子们都在这里!”
凤姐儿跳下凳子:“福哥儿吃好了吗?姐姐带你去玩。”
福哥儿便张开胳膊,叫丫头抱他:“玩!”
凤姐儿便对张氏做个鬼脸:“这下孩子们不在这里啦!”
张氏气得要抓过她来揍两下,谁知凤姐儿嘻笑两声跑了。
恨得张氏骂道:“就是个属泥鳅的!”又骂王子胜,“笑什么!都是你惯得!姑娘家家什么都敢说!我回头非得让吕先生狠狠治治她!”
王子胜告饶道:“都是我孟浪了。”
“本来就是,也不看看什么时候就动手动脚!”
这一年除夕,王子胜兄弟二人在祠堂上了香,待出来王子胜便道:“ 你如今也出孝了,启复之事心里可有打算?”
王子腾便道:“已写了信给岳父,折子也递上去了,想来应该很快有安排。”
“这样说来,你还是要走武道?”
“我们家向来如此,这有什么可说的?”
王子胜沉吟半晌方道:“圣人在潜邸时,你与前肃王……如今再领武职,恐令圣人不悦。”
王子腾本已惴惴,此时听他这样,便怒道:“大哥当初怎地不说?自己悄无声息奔了好前程,连我这个做兄弟的也防着,如今又来装什么好人!”
把个王子胜气得拂袖而去。
却说王子腾回房后也跟李氏说起,李氏便道:“我是妇道人家,外头大事不敢多说,只是我在家里管着这些下人们,若是大嫂那边的人来投奔我,少不得要多看些日子才敢用。人同此心,想来圣人也是如此?”
王子腾道:“我如何不知大哥说得有些道理。只是你也知道,我家几代都是武将,所识之人俱在军中,且岳父大人也是武官,咱们两家并无在文官中帮衬的人,叫我如何行事呢!”
王子胜乃是承重孙,须得再守两年孝方可,因此今年王家仍不大办年节。只王子腾一房各处拜年,亲戚同僚间重又走动频繁起来。
出了十五,王子腾的任命便下来了,仍命他飞骑尉任职,领从五品。王子腾欣喜非常,飞骑尉乃是圣人亲兵,如此一来,前事之忧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