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统说的是苦大仇深, 柴永焌听得是暗自偷笑。
啊,听得他腰子都不疼了,比什么补药都有用呢。
所以说人开不开心真是全靠对比。
但是柴永焌是谁
天生的影帝。
他心里乐呵, 脸上肯定还是一派的仁人君子丝毫不漏的, 不然惹毛了庞统不就听不到更精彩的, 也没机会插一手搅浑水, 等着进一步看热闹了吗。
为了保证有长远的乐子可看, 柴永焌装的可像样了。
风度浑然天成。
眼睛里头全是体贴和感同身受。
看得庞统都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把柴永焌想得太坏了。
然而就算是想错了, 庞统看着柴永焌还是来气。
这个属于在单身的苦海中使劲儿刨却对海岸可望而不可及的单身狗对于已经成功上岸并站在岸边儿成双成对得意洋洋大秀特秀的恩爱狗的羡慕嫉妒恨。
属于不可逆的天性。
打一进屋,柴永焌跟应全俩人把外头防寒的毛皮斗篷一脱, 庞统就被俩人那身儿颜色一样,款式虽不同,细节部分却交相呼应的情侣装给扎了眼睛。
当然庞统是不知道啥叫情侣装啦。
但这样的衣服一穿, 俩人往一块一站, 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出这俩人关系匪浅。
更不要说这俩货虽然摆的是一副明君忠仆的范儿, 眼角眉梢都是奸情,根本就没打算藏着掖着。
这种不遮不掩的心腹待遇庞统本心其实是真不想要。
自己还一脑门子官司呢,谁要看这俩货秀恩爱啊
对,柴永焌跟应全的真实关系庞太师是不知道的,但是庞统是知道的,就跟他也知道柴永焌本身的武功跟自己不相上下, 有应全给装备的那堆东西加成, 庞统都不敢正面撄其锋芒。
这也是他敢放手就蹲在禁军里头搞大清洗的缘故。
傅宗书从来就没把他们这位把扮猪吃老虎这项绝技修炼到宗师级别的陛下放在眼里, 这么急三忙四地乍然搞事, 不栽才怪。
庞统才不相信应全那个控制狂会不留后手,比起画蛇添足地去救什么驾做无用功,他当然是要留下来重温跟顾惜朝并肩作战的美好记忆啊。
这么难得机会,说不定顾惜朝一个触动,就跟他重归于好了呢
庞统想的是挺好的,实在话要不是他自己往死里吃醋把事儿给整砸了,说不定他的美好愿望还真有那么点儿成真的可能。
要知道,不管怎么说,在顾惜朝过去的二十来年里头,庞统占据一直都是最强烈的那部分,爱也好恨也好,都是最刻骨铭心的记忆,顾惜朝还是个敏感多思的,但凡庞统情商就稍微高那么一点儿,至少都能软化一下顾惜朝心里筑起的那堵高墙。
奈何庞统对别人都有耍不完的心眼儿,放到顾惜朝身上的时候,就变成缺心眼了。
大好的情势,硬是能被他给弄得更糟。
庞统是没招了。
让他放弃顾惜朝他做不到,让他自己搞定,如今看来他也是做不到了,只好拉下脸来跟“前辈”取经。
柴永焌都能把应全那个怪物给捋得服服帖帖的,顾惜朝那点儿别扭跟应全比简直就是草菇跟毒蘑菇的区别,总能给他点儿靠谱的建议吧。
但是柴永焌是谁他是影帝,莫得良心,什么靠谱的建议,他才不会给呢。
这俩人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建议就能解决的。
这完全就是性格决定命运的现实写照。
顾惜朝和庞统,两个人出身相差十万八千里的人,却阴差阳错都有一副无比骄傲死不低头的个性。
庞统骄傲,是因为从小被宠到大,自己还是个文武双全的天才,身世不凡,生来就顺风顺水,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
而顾惜朝的骄傲,就比较复杂了。
一方面,他的确是应该骄傲的,那样不堪的出身,却硬是凭着自己的资质和努力成了个那样出类拔萃的人才,不管是才学还是武艺都能吊打这世上百分之九十的人。
他的一身才华,每一点每一滴都是自己拼来的。
如果说庞统生来就是全是顺境,那顾惜朝则是一直在跟逆境对抗,命运给他的全是打击。
那些远远不如他的人一个个走上人生巅峰,他呢,只一项出身,便是他再才华横溢也注定一事无成。
但顾惜朝不肯向这样的命运低头,他尝试过各种途径,想让这个世界承认他,却都失败了。
他不甘,也有隐藏得极深的自卑,而这一切又让他更加的骄傲。
同样骄傲的性情,同样出色的才华,让庞统和顾惜朝相遇之后便一见如故,迅速成了至交,又在生死磨砺中推向了一个暧昧得只差一场窗户纸的程度。
如果庞统没有在那个时候被抓回去,事情不在窗户纸被捅破之前被揭开,柴永焌敢肯定,就算这俩已经定情,被顾惜朝发现庞统一直瞒着的身世之后,这俩人也会决裂,到那时才是真的无法挽回呢。
如今这个局面,不过是两个都过分骄傲的人把原来一致对外的锋芒对向了彼此而已。
在他们能低下头之前,什么建议都是虚的,屁用没有。
不是柴永焌显摆,在他一个早早就有了家室的成熟男人看来,这两个愣头青要走的路还长着呢,若没有个什么机缘推一把,且有的磨呢。
柴永焌估摸着,等将来把这俩都踢到边关去对付关外那群蛮子的时候,指不定日久天长的就能有些进展了。
如今,就先让他看看热闹好了,要是真让这俩把劲头都使在对方身上了,谁给他干活呢
柴永焌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嘴上倒是很诚恳地给庞统说了不少他平时是怎么哄着冲着应全的一二三四条的。
说的人一脸的甜甜蜜蜜。
听得人嫉妒得牙酸,还忍不住要幻想一下这些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时阿朝的样子,想着想着就耳朵发烧。
柴永焌暗笑,看来很快又有好戏可以看,接下来乌央乌央的一大摊子事儿要处理,这些乐子正好拿来舒压。
“名册都在这里了。”
顾惜朝带着应全到他书房去,把桌上放不下一直堆到地上的那些个小山般连绵起伏的册子指给他看。
应全走过去往桌上摊开的一本上瞄了两眼,见打开的页面上用朱砂勾了好几个圈,旁边还有空白册子将这些勾出来的名字和名字后面跟着的形象描述和具体籍贯等事项抄录下来。
这些名字都是数日前跟着黄金鳞起事炸营被镇压掉的禁军。
一个红圈就是一个死人。
把这些名单抄录下来,一个个跟尸体核对,再对比顾惜朝潜伏当二五仔的时候掌握的那些信息,看是否多了或者少了什么人,再看看里头有什么有什么是可以深挖一下再多挖出几条线来的。
这就是顾惜朝最近正在忙的工作了。
因为数量众多,工作量巨大,顾惜朝已经好几天都没怎么睡过了,他本来又皮肤白皙,眼睛下面的青黑眼圈就更明显,应全看了都忍不住要同情一把。
都这么忙了,庞统还在那跟他胡搅蛮缠,顾惜朝发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应全默默地给顾惜朝点了一根儿蜡。
都这么可怜了,他当然要好好听一听具体是怎么可怜的啊
应全是个鹰犬来着,十分冷血,莫得良心。
不过应全也是不想一下子把顾惜朝给戳爆,毕竟还有这么活儿等着他干呢,他就先试探着问了点儿正事儿。
扫了几本已经被整理完毕的名录,发现都是类似伍长什长之类数量繁多的底层小干部,便问道“黄金鳞呢他的资料在哪里我的人打听到小道消息说他是傅宗书的私生子,没有被认下只当个义子养着,但是这说法没什么实质证据,你那有什么新发现吗”
这本来是个挺正常的问题。
这回禁军这头领头搞事的就是黄金鳞,又是傅宗书的心腹,是个肯定绕不过去的人物。
结果应全问完,顾惜朝没吭声,一抬头,发现他额角青筋蹦跳,正在咬牙切齿。
应全心里小猫爪子就开始挠,怎么这里头还有黄金鳞的事儿呢
这位老兄死都死了还有戏份,也真是个人物啊。
应全也不催,就那么看着顾惜朝看他啥时候能反应过来。
顾惜朝也是这两天被庞统跟大苍蝇一样嗡嗡嗡地给折磨出应激反应了,导致一听到黄金鳞的名字就开始头疼牙根痒想抄斧子砍人。
跟黄金鳞这个名字有同样功效的还有傅晚晴。
本来也算是有交情的小姐姐,就这么被牵连下狱即将面对一大堆严酷的审问,顾惜朝多少会有些不落忍的,如今被庞统这么一折磨,算是什么同情心都没有了。
还不知道谁来同情他呢。
反正傅晚晴真正的心上人搁那摆着呢,轮也轮不到他来着急使劲。
好不容易把心头怒火压下去,理智一恢复,就想起来还有个大麻烦在眼前呢。
应全正眼巴巴地瞅着他,眼里充满了渴求“知识”的光芒,要顾惜朝说就是没憋好屁的预兆。
顾惜朝跟应全的交情可比庞统跟柴永焌的深多了,知道被这人缠上想甩脱就是做梦,干脆破罐子破摔,冷笑一声,把自己往椅子里一摔,也不理会什么风度仪态了,掐着眉心,没好声气地道“想问什么就问,别装模作样的了。”
应全一抿嘴露出俩小酒窝,笑得美滋滋地也跟着坐下了。
别说,美人就是美人,这么粗鲁的动作顾惜朝做出来就愣是别有一副落拓不羁的美感,还挺有风味的,可惜了了,庞统那傻子没看见。
“你们俩这是谁又捅了谁的马蜂窝啊今天一见面就看到你俩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你恨不得跑到天边,他恨不得抓着你掐脖子,玩老鹰抓小鸡呢啊”
顾惜朝头疼地把眉心都掐出红印子来了,“你手里有没有什么活儿要做的,多远都可以。”
应全都惊了,“哇,庞统那个笨蛋到底怎么你了你当年不是宁肯到傅老头手下当卧底都不来帮我干活的吗居然这个时候改主意了好不容易胜利果实都到手了,就差分猪肉了,你确定你这个时候要放弃”
能光明正大地登上朝堂什么的可是顾惜朝前边二十多年的执念啊,这个时候一走了之,原本该分给他的大块“猪肉”可是会被抢走的。
能把顾惜朝逼到这个份儿上,应全都要开始佩服庞统了。
鉴于跟应全的半上下级,半损友关系,主要也是更狼狈的样子都被见过了,顾惜朝在应全面前也没什么必要将什么面子了,反正应全想知道的他总会知道,干脆就把应全当垃圾桶使一顿吐苦水。
应全可不像柴永焌似的还要装个样子,顾惜朝一路讲,他就听得一路哈哈笑,笑到最后恨不得滚到地上去,整个人扒在桌子上,一边笑一边拍桌,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还真是看不出来啊。
冷酷的一比那啥,装逼如风如庞统竟然也有这么矫情啰嗦的时候。
那啥,庞统字什么来的
不会是姓庞,名统,字祥林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应全笑得不能自已。
这次轮到顾惜朝拄着脸面无表情地等着看他到底什么时候能笑完。
“哈哈咳,啊”应全掏出带着精美刺绣的丝质手帕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泪水,浑身无力似的斜倚在椅背上,手里还摆弄着方才擦眼泪的那块手帕,一双眼睛里波光潋滟。
本来应该是被嫌弃的娘炮样,顾惜朝却莫名有些不敢直视应全。
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顾惜朝的出身让他正经看过不少“猪走”,当然能分辨出应全眼下这样完全就是不久前被充分滋润过后才能显露出来的媚态。
再一联想今天那俩人穿的那样两身衣服就知道他们肯定没少折腾。
跟这样一个人问意见,他莫不是被庞统烦的失了智。
顾惜朝开始后悔。
应全了他一眼,把手帕收起来,清了清嗓子,懒洋洋地道“当年我好说歹说让你来帮我你都不肯,如今想改主意啊,晚啦。”
应全手底下的人跟正经在朝堂上搏杀的一暗一明,走的就不是同一条路。
当初顾惜朝既然已经选定了,就一条道走到黑吧,别试图在两边儿左右横跳了,不小心摔死了,庞统可就成鳏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