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杳淡,余音袅袅,观礼台上高层政要们呆立在原地,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似的久久没有动静。啜泣与呜咽声此起彼伏,对应则是一双双通红而湿润的眼睛。经过现场数十万民众的浩荡演绎,《希特勒元首之歌》的内涵和精神被彰显得淋漓尽致,当合唱结束时,广场气氛已攀升到了前所未有的最高峰!
方彦眼睫微颤,两行清流倏然如瀑布般从他脸颊倾落。四肢躯体恍若与意识隔绝了,昔年在德国见到的所有场景如浮光掠影,走马灯般、却又无比清晰地从他脑中历历掠过。1919年的困顿苦难,1923年的国耻屈辱;1929年的惶恐迷惘,到1933年的激越奋起,最终扫清寰宇大地,让尊严与荣耀、秩序与繁荣重现世间。
虽然他非常清楚这份“神迹”背后的几乎一切内幕,但作为亲历局中的见证者,却根本无法做到真正的超脱。此刻,在对元首尽情讴歌的强烈感官刺激下,那份属于约纳斯的德意志魂灵不知觉间已悄然苏醒,并在意识里愈发扩张回响。那是幸福的洗礼,那是欢悦的海洋。恍惚之间,眼前的场景逐渐转小变矮,他的灵魂恍如白云般从身体内漂浮飞起,在广阔的天空里恣意翱翔。
阿尔卑斯高峻群峰,莱茵河流潺潺碧波,东普鲁士苍翠林木,巴伐利亚田野阡陌……德意志文明圈的所有土地,如闪电般在他身下掠过。一股从未有过的亲切感觉,像温暖的浪潮将他全身包裹。这里是约纳斯的家乡,是他这生的归属。迷蒙之中,他对这片土地上生活的人民的疏离感渐渐消失了,见到他们在元首的带领下走出屈辱衰弱,他内心里只有无尽的喜悦和惬意。
乐声低奏回旋,从辉煌壮丽归于平静,一股轻松之情从他心底徐徐扩展开来,恍若拨开云雾,从高空重新回落到坚实的地面。刚才的迷离恍惚像是做了一场梦,意识又重新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与片刻前相比,青年仍然是那个青年,但在熟悉他的人眼里,约纳斯似乎有哪点变得不一样了:他褪去了那一丝亚特兰蒂斯似的遥远超脱感,真正扎根融入进了这方土地、这个群体里面。
几个呼吸后,伴随着广场上“胜利万岁”的震耳口号声,第11届党代会的开幕式终于迎来了结束。站在最中央的希特勒原地伫立了超过半分钟,才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容平静,然而目光却是极其罕见的散乱。面对外国客人和周围高层心腹,希特勒没有按照正常流程再发言,而是直接从通道快步离开了现场。
“尊敬的各位阁下,元首刚才突然有些身体不适。请各位先回下榻地点暂歇,稍后我会亲自与各位联系。”里宾特洛甫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对墨索里尼等人解释圆场。身为外交部长的他非常清楚自己今天的职责,务必不能怠慢了今天这帮好不容易才邀请到的友邦贵客。旁边小齐亚诺肃然点头,不动声色地拉了拉仍然恍然如梦的岳父,率先转身。其余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跟随离开了会场。
看着这些关键人物陆续离开,里宾特洛甫终于松了口气。今天这一变故委实出乎他的意料,不过好在无伤大局,等到元首情绪恢复平静,小小风波自然会过去。至于接下来的党代会正式庆典,就由赫斯、罗森堡他们去折腾了,后续几天的仪式对外交战略不会产生任何影响力。
想到这里,里宾特洛甫不禁转过头,对戈培尔怒目而视。今天这场开幕式完全是这个矮瘸子一手主导操办,却出现了这么严重的意外!
“约阿希姆,看来你的头脑还是一如既往的不好使。意大利领袖等人不远千里来到德国,是为了看枯燥而古板的仪式么?”面对周围众多国社党要员,戈培尔毫不掩饰他对里宾特洛甫的鄙视,刻薄讽刺道,“今天是对德意志力量最完美的彰显,比传统阅兵和群体舞蹈不知高到了哪里去。只有全身充满铜臭味的犹太奸商,才会对这场灵魂洗礼无动于衷,只盯着眼前的三十枚银币。”
“你!”里宾特洛甫涨红了脸,眼眸怒火欲喷。他如何听不出,戈培尔表面上骂犹太人,实则却是讽刺他当年觍颜入赘豪门当香槟酒商;尤其是在今天这么多老同志在场的情况下,这般揭老底式的讥嘲让他几乎要暴走了。所幸戈培尔也没打算把事情做绝,冷哼道:“也就是元首委托,让我全力配合这次外交事务。否则的话,我绝不会和约纳斯劳心费力,完成今天这项具有决定性意义的工作。”
听得戈培尔张扬的话语,在场众人却没有一个认为他是在自吹自擂。他们不是聋子盲人,刚刚过去的开幕仪式已不足以用震撼来形容:那是横扫心灵的狂风暴雨,足以让最奸猾的政客都受到猛烈荡涤。尤其是对于第一次听到元首颂歌的外国政要们而言,今天的一切都足以给他们刻上深深的思维钢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