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低垂,在柏林上空涌动翻腾,潮湿的热风呼啦啦卷起行道树枝叶,已是一幅骤雨将至的画面。方彦从海军总部大楼走出,默默抬头看了眼天色,面对正门卫兵的端正敬礼,方彦第一次只是勉强抬手敷衍,神色寂寥的向座车走去。
十几分钟前,雷德尔钦定了方彦负责组建海军陆战队的使命,当看到雷德尔那征询中却隐含着强硬的坚定眼神时,深知对方性格的方彦便意识到,除非自己和雷德尔撕破脸,否则现阶段都不可能摆脱这份任命了。方彦没有做无谓的争取,平静接受了雷德尔的“提议”——当前方彦还需要时间韬光养晦,倘若在这个时间段忍不住跳出头,最终只会因羽翼未丰,而沦为希特勒纯粹的附庸。
虽然在方彦的计划里,他本来就打算要主导海军陆战队的建设,以便在首都柏林握住一支能应对突变的关键力量,但看到雷德尔如此毫不留情,把他驱赶到自认为最没有前景的角落里,方彦仍然心中滞堵,宛如被巨石垒压般说不出的难受。为了在国社党侵蚀全国的政治浪潮中坚守海军这个桥头堡,雷德尔已然展现出了将一切不稳定因素都扼杀在襁褓中的狠厉及果决:即使方彦为海军今天的辉煌鼎盛,为雷德尔的功成名就立下了卓绝功勋,仍然被他毫不犹豫地扫入冷宫!
“这就是政治家么……”方彦在轿车驾驶座内轻声低语,略显暗淡的眼眸中再度泛出了几分色彩。他毕竟不是什么白莲花,对高层的各种黑幕都有认知,比起为权力抹杀两名亲密功勋战友的希特勒,雷德尔的手段还是要轻柔的多了。渐渐地,方彦嘴角重新勾起,转动钥匙发动了汽车。针对海军陆战队的组建事宜,方彦已经筹划了半年,面对今天才入坑的雷德尔,方彦有足够的自信掌握主动权。
傍晚将至,瓢泼大雨倾泻而下,然而方彦却没有要呆在家里的意图。他翻开电话本,径直拨通了柏林城西公寓的电话站号码。陆军第11集团军参谋长蔡茨勒上校就住在这片区域,4个月前他曾与方彦一道出访意大利,考察后者的军队战备情况,在那期间建立起了几分交情。此番组建海军陆战队千头万绪,以方彦的陆军专业功底显然力有不逮,只能请外援来帮忙解决。
方彦本来还打算找隆美尔,但仔细思考后又打消了这个念头。隆美尔是长于战场指挥的选手,对于军队组建及训练这种二线工作,很难说就一定能强到哪里去。更何况这厮现在已经是中将,比方彦还高了一级,再回头搞这种团级规模的部队筹建显然不合时宜。
电话很快被接通,从听筒那头传来一个熟悉而有礼貌的中年男声;方彦得到的消息没有错,此时蔡茨勒已经没有在军营里,而是像大多数高级军官那样都处于轮假状态。得知方彦准备在今天登门拜访,蔡茨勒不禁有些错愕,不过他还是欣然应允,并把自己刚买的法国葡萄酒摆上了客厅茶桌。
过了莫约半小时,方彦准时踏进了蔡茨勒的家门口。作为近几年才获得提拔的中生代平民军官,蔡茨勒看起来明显没有多少积蓄来改善生活:公寓内不仅陈设普通,整体面积也与宽敞沾不上边,若非迎面开门的正是那张熟悉的脸,方彦都要怀疑自己是否走错了楼层。几个10岁出头的孩童在卧房门边探头探脑,似是对来客表达好奇,蔡茨勒回头瞪了一眼,顿时孩子们便像地鼠似的缩回了房间内。
“布罗姆将军,您今天来找我是有什么事?”蔡茨勒似乎极度缺乏待客的经验,虽然依样画葫芦的将招待用酒摆上了茶桌,但临了却完全忘了有这一茬,直接就向方彦询问来意说道。方彦坐到沙发上,微笑回复道:“海军准备组建1个团的陆战部队,由我负责整项工作,于是我就来向您这位优秀的参谋军官求援啦。这支陆战部队的编制构成,包括训练科目和内容,我几乎一窍不通。有上次关于西线战役时间的赌约在,我相信您不会不帮我这个忙的。”
蔡茨勒怔了怔,随即回想起来,在4个月前飞往罗马的运输机上,自己和面前这名青年半开玩笑的打了个赌。倘若德军在西线用兵的时间超过3个月,方彦就会让大众汽车厂免费给自己排一辆号,否则自己就要为对方做一件事。虽然蔡茨勒当时并没有想赚方彦这几千马克的便宜,但“3个月扫灭西线”的盘口实在让他不能忍:你个海军的鸭子懂什么陆战?西线四国联军一季而亡是在搞笑么?
然而现在……蔡茨勒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西线战役从滑翔机空降埃本-埃迈尔要塞,到贡比涅停战协定正式签订,满打满算也才用了43天,连3个月的一半都没达到。在幸福狂喜之余,蔡茨勒觉得自己完全愿意吞下打赌失败的后果,比起德意志祖国和全体国民迎来辉煌灿烂的前景,自己这点付出又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