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们就没有别的选择了。”怀璧王眼中的热情暗淡下去,“我们将死在这里,在不可能中寻找希望,或许真有古神和死后世界呢。”
怀璧王从怀里取出三首神像,轻轻摩挲,口中念念有词,为自己刚才表露出来的不信之辞忏悔。
古神教的信仰遍布天下,教义却是千差万别,甚至截然相反。
慕行秋召出洗剑池,这是秦凌霜让殷不沉带给他的。
洗剑池是一只大小随意的石盆,里面盛着一点水,它与祖师塔一样,也受到昆沌法术的污染,但是并不影响正常使用。
慕行秋在石盆外缘轻轻敲打,声音一开始很单调,慢慢地变成柔和的嗡嗡声,再过一会,隐约像是女子的诵经声,就是从这时开始,怀璧王停止了自己的念诵,全神贯注于洗剑池的声音,军官鲁拾慧也支起身体,侧耳倾听。
一时间,篝火周围无人开口,殷不沉向断流城望去,知道这是秦凌霜发出的诵经声,诵经是一种强大的法术,在道统中单成一科,秦凌霜学过的不多,却足以振奋沮丧无望之心。
连慕行秋也沉浸在这声音当中,但他仍然轻轻敲击洗剑池,将诵经声传播得更远一些,对岸的纸鸟消失了,军营里似乎有一阵风呼啸而过。
将近两刻钟之后,诵经声消失。
慕烈突然跪在地上,双拳砸进雪中,全身颤抖不已。似乎在抽泣,“必须……做点什么……就算死……”
军官鲁拾慧重新躺下,长出一口气,“另一个世界。死后的世界……”
殷不沉也被诵经声打动了,示意地猴子们都靠过来,伸手在它们毛茸茸的头顶拂过,“其实我早就入魔了,从父亲将我当作礼物送给老君的那一天起。我就入魔了。这不是真实的我啊,我是蛟王之子,我有梦想,我有朋友,可是都没了,都没了……”
殷不沉颤抖得比慕烈还要明显,地猴子们靠得更紧,挤不过来的就向他伸出手。
怀璧王的变化反而最小,只是神情更加平静,“昆沌的强大超出了这个世界的承受能力。就算有一个人,比如慕将军,真能打败昆沌,那又怎样呢?你的力量比他更大,对这个世界的压迫自然也越强。”
“喂,你连道尊都不相信了吗?”殷不沉推开身边的地猴子们,他的感慨到此结束了,一段诵经声不可能去除他心中的“魔念”,他还是现在的殷不沉,抓住一切机会攀附强者的枝干。
怀璧王微微一笑。将古神像放在心口上,“当然相信,我相信过父王,相信过半魔。相信过慈皇,相信过道统祖师……我还会继续相信下去,除了相信,我还有别的选择吗?我只是指出一个事实:帝王的力量来自于凡人,他们越强大越依赖于臣民;同样,道统的力量来自于道士。两者密不可分;昆沌却不依赖任何人,他自我圆满,乃是最完美的道士。他就像凡人想象中的伟大将军,一个人冲进战场就能击败成千上万的敌军,这样的将军不存在,可如果真存在的话,他还要士兵做什么?要皇帝做什么?再进一步,要百姓做什么?”
诵经声对怀璧王的影响也消失了,他又陷入极度的黑暗之中,看不到一丁点希望,“慕将军不怎么需要食物了吧?衣服可以变化出来,修行是自己的事,顶多需要一点丹药,自己也能采摘,至于法器,道统十几万年来积累得太多,应该也不需要凡人贡献的金银铜铁等物了吧?瞧,你还没有打败昆沌,就已经跟凡人没有多大关系了。”
“你可真冤枉道尊了。”殷不沉走上前,道尊既然不愿意开口,他就得承担起口舌之争的职责,这比冲锋陷阵安全多了,正合他的心意,“你再也找不到第二个像道尊这样亲近凡人的强者,他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他放过了慕烈,允许圣符军驻扎,你要知道,他一个人就能打败你们整支军队。据我所知,道尊过去两年来一直在江南的凡人中间行走,关系深着呢。”
怀璧王轻声一笑,“所以慕将军与昆沌的区别就是一念之间:一个想亲近凡人,一个不想,亲近者不会变得更强,不亲近者也不会更弱。”
殷不沉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居然无法辩驳,对慕行秋说:“道尊,怀璧王入魔已深,请你允许我把他杀了吧,反正留他无用,死了起码不会破坏士气。”
军官鲁拾慧说:“请将我一块杀死,再耽搁下去,我怕我没资格进入古神的世界了。”
人心也是战场,慕行秋、秦凌霜在这个战场上与昆沌进行了第一次交锋,战败的是他们两个,虽然不算一败涂地,却也显出实力差距之大。
“好吧。”慕行秋同意了,但是没让殷不沉动手,而是亲自施法,冲两人各指了一下,鲁拾慧闭上眼睛,怀璧王软软倒下。
慕烈大吃一惊,殷不沉却暗暗地叹了口气。
“你的炼兽之法应该差不多了,与阻风山的灵王联系吧,请她来断流城。”慕行秋生出无比坚定的信心,以为他寻找已久的火就在杨清音那里,“我要找回自己的记忆,不是道听途说的传言,是我最真实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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