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跟傅煜合力拿下京城后, 傅德清便偏居在齐州,虽顶着太上皇的名头, 起居却与从前无异, 只添了些护卫人手而已。这两年间, 他陪着傅老夫人守在傅家数代居住的府邸,偶尔出齐州,也多是寻常边防,甚少踏足京城。
这回专程北上, 一则为阖家团聚,再则为傅昭的婚事。
从齐州到京城的路途不算太远, 按原定的行程, 傅德清能在中秋前赶到。可惜这时节秋雨正浓, 途中连着下了两日的雨, 耽误赶路不说, 还因官道旁山体坍塌封堵道路,绕了个大弯子。
这般一耽搁,紧赶慢赶, 也只能十五日的后晌才能抵京。
傅煜接了消息, 便命人早早去迎新朝初立, 皇家又是戎马出身, 傅德清不讲究那些虚礼,也没打算摆驾搅得百官出动,傅煜便只派禁军得力小将去了。
而皇宫里,这日清晨散朝后, 夫妻俩便齐往北苑去。
不多时,傅澜音夫妇也带着孩子到了。
她刚生孩子那会儿,京城里还不算很太平,产妇又不宜车马劳顿,便将养了半年多,等傅煜平定了魏建,便携孩子一道搬来京城,住到长公主的府邸里去。夫妻俩年少相恋,情投意合,几乎没经挫折,又都是捧在手心里养大的,身旁添了个孩子,琐事渐多,难免偶尔磕碰。
好在俩人感情好,关起门闹脾气便罢,听说傅德清要来京,已然和好了,带着儿子秦白石来见外祖父和舅舅们。
车驾从侧门驶到北苑外,小两口相携而来,见了帝后,行礼拜见。
他们身后,随行的仆从亦恭敬行礼。
秦白石小朋友随了他爹的相貌,小小年纪便唇红齿皓,粉嫩得可爱。被人抱进敞厅里,放在门口,两条小短腿便管不住地闹腾起来,瞅见漂亮的舅母,蹬蹬蹬地往前跑,想要她抱。见周围人跪地行礼,大抵觉得有趣,跟着也要跪,谁知脚下没站稳,膝盖一软,软趴趴便摔在了地上。
好在厅里并非冷硬的金砖铺地,而垫了贡来的毯子,没摔坏。
不过这也够丢人的,小白石脸上笑容都没收敛,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这一声哭得响亮,几乎掩盖住傅煜命人免礼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注目。
秦韬玉离他最近,一不留神便让儿子摔了跟头,抢在奶母之前,便抱起儿子。
秦家是书香鼎盛之家,秦韬玉生得眉清目秀,那一身温润的书卷气跟他哥如出一辙,待人温柔,对着傅澜音受尽辛苦生出的儿子更是疼爱,恨不得天天扛到脖子上,给他宠上天。
见儿子摔疼了,抱着便哄,帮他吹吹小脑袋。
小白石受了爱抚,两分委屈成了八分,哭得更厉害了。
身后乳母知道驸马爷最疼儿子,各自提心吊胆。还是傅澜音过去,将儿子从他怀里抱下来,嗔道“是他火急火燎地往前跑才摔着的,得教他往后小心,可不能纵着。”说话间,仍将孩子放回地上。
小白石眼里吊着金豆子,哇哇哭了两声,见娘亲不肯抱,撇着嘴更委屈了。
攸桐在旁看得无奈,朝傅煜递个眼色。
傅煜便抬步往小外甥跟前走。
曾杀伐征战、铁腕冷厉的悍将,如今君临天下、睥睨四方的帝王,那身威仪气度,绝非秦韬玉夫妻俩能比。小白石虽年幼,也能觉出这位舅舅的威仪来,不敢任性撒娇,哭声咽回去,眨巴着眼睛,眼泪挂在粉嘟嘟的脸蛋上。
傅煜便蹲身在他跟前,“摔疼了”
“舅”小白石瘪着嘴。
这可怜兮兮的小模样,真招人疼,难怪秦韬玉那般宠溺。
傅煜唇角动了动,低声教他,“往后走路不能急,慢慢地走,就不会摔了。”
小白石似懂非懂地点头。
“那让舅舅抱”傅煜伸开手臂。
小白石果然靠过去,小胳膊环在舅舅脖颈,脑袋藏在他颈间,抽泣了两声,却不再哭了。
秦韬玉在旁看得呆住小家伙容貌生得像他,性子却颇急躁,自打学会了跑,就没少因粗心而摔跤,他每回都得心疼兮兮地哄半天,儿子才能哭完,为此没少被娇妻数落。没想到小白石竟然还会看人下菜碟,碰着威仪的舅舅就变乖了。
他暗叹了声,由着孩子跟舅舅、舅母玩,带傅澜音去旁边坐着歇息。
攸桐逗了会儿外甥,看小家伙已忘了摔哭的事,便带他去看弟弟。
钧儿还在午睡,躺在小摇床里,小胳膊不听话地晾在外面,睡得正香。
小白石认得这是弟弟,被攸桐抱着趴在摇床旁,看了会儿,竟也跟着打个哈欠。攸桐索性放他进去,兄弟俩并排睡觉。奶娘轻轻打扇,殿里静悄悄的唯有玉华香袅袅腾起,攸桐陪了会儿,看他俩都睡得乖,便去外头找傅澜音。
喝茶闲谈,在附近楼台随意逛了逛,估摸着孩子们快醒了,便回内殿。
仍是满殿清香萦绕,乳母怕搅扰皇子,侯在数步之外。攸桐和傅澜音走到摇床跟前,却见钧儿不知是何时醒了,安静乖巧地躺在那里,不哭不闹,只瞧着旁边熟睡的那张脸。他甚至没听见母亲和姑姑轻微的脚步声,瞧了片刻,忽然咧了咧嘴,抬手在小白石的脸上戳了下。
软嫩嫩的手指头,还不会把握力道,拿屈着的指节戳出个浅浅的坑。
大概觉得好玩,钧儿出手迅速,又戳了下。
攸桐跟傅澜音面面相觑,觉得小白石被弟弟欺负醒来后,大概要哭了。
两位当娘亲的也没阻止,竟抱了点看戏的心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