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想容一点也没慌。她被他拽着, 半支手臂依旧紧搂着怀里那一小沓简历。
周津塬低头看着她, 赵想容也冷眼瞪回去, 甚至还露出个挑衅的微笑。她是很能气人的,他越是动怒, 她反而犟着, 也憋着什么都不说。
男人也没发作,只眸色不明。
他突然间伸手,赵想容以为周津塬要掐住自己, 强撑着也不躲。但是, 周津塬却将她怀里那堆简历夺走。
他手臂一扬。大学生给她杂志社投来的简历, 天女散花似的在半空中飘扬。
周津塬平静地望着那十几页简历,简历四散落在地面。他转过头,赵想容脸色苍白, 唯独漂亮的眸子里就像落了火星般,开始点燃。
周津塬再次抓住她的手腕。“等你回答完我问题, 我可以帮你一起捡。”他沉声说,“你要是跑,我随时抓得到你。”
说得就好像不是他扔的赵想容果然怒了。她就算想转身走, 也得捡起地面被她勾画过的两份简历, 司姐还等着自己小报告。
终于, 她弯唇一笑“你是说情书那种东西, 我从小到大收到手软。”
周津塬也不发作, 淡淡说“既然你这么讲”
他说完后, 略微用力, 拽着她胳膊,两人磕磕绊绊地重新来到那条暗沟前。
暗沟旁泥土松软,黑夜里完全看不清。赵想容穿着中跟鞋,脚下微微有些打滑,也往沟里陷。周津塬顺手拉着她,她僵着不动。
赵想容刚刚躲进小树林,她成年后依旧怕黑,不敢继续往里走。周津塬跟过来找她,他喊她的名字,她听到了,但她没回答。周津塬失足摔下沟,她幸灾乐祸,不打算管闲事。
此时此刻,赵想容轻蔑地瞪了周津塬一眼,周津塬把自己推进沟,她也绝对不求饶。
她柔声说“老公,我最近怎么着你了。离婚后,你还要害命反应略慢了吧你不是读到博士了吗”
但目光接触,赵想容汗毛倒竖。
周津塬沉思地看着她。他面容寒冷,整个人都像欲喷发的风暴,眸子却仿佛能吸收所有情绪的黑洞,凝视着她。
赵想容从那双漆黑的眸子里,读不出任何东西,只能感觉他握着她的手越发用力。
“收到那么多封情书,你有没有回信过”他扬眉继续问。
周津塬的这句话没头没脑,但赵想容的眼睫毛,终于微微多眨了几下。
就像冰冻多年的河,她终于听到下面的水流声。她前半生一直在等,等周津塬主动问自己这个问题。但等的太久,问题和答案本身,都变得索然无味。她其实是非常没耐心的人。
赵想容在离婚后,完全隔断周津塬的信息,她不知道周津塬现在都知道了一些什么。实际上,她也不那么在乎。
周津塬没催她回答,唯独握着她的手劲越来越重,重到几乎把赵想容的手腕折断,她终于要忍不住尖叫挣脱,他突然放开手。
“你先用你手机给我打电话,我手机掉进去了。”周津塬突然换了个话题。他刚刚摔得很重,手里的手机早不知道扔哪儿去了。
赵想容迟疑着,抬头看着他。她说“我凭什么要帮你”
周津塬皱皱眉,又直接夺走她手机,等手机铃声在某处响起,再跃到沟里捡起来。
两人衣衫不整地从树林里出来,不少大学生都看着她。
赵想容暗觉晦气,她刚刚是在黑暗中自己捡了四散简历,手机还被周津塬拿走了,他也不还。
在大学校诊所,周津塬后肩蹭破了一大块皮,手臂后面又青肿了一块。赵想容不耐烦地转身就走,却被喝止“你去哪儿”
赵想容嫌弃地说“一股子血味儿。恶心。”
周津塬闭了闭眼“赵想容,你别气我。”
赵想容希望气死他最好,她痛恨两人这么自然地相处,她痛恨在这种时候还确实有点关心他。她开始让自己想到苏昕,而这一招很成功。
周津塬却又叫住她“既然今天碰到了。你跟我回趟我家,有东西要给你。”
她冷笑说“你烧了吧,我不要。”
周津塬淡淡说“离婚后,为什么你的废话变得更多了”
周津塬叫了代驾,拽着赵想容一起坐在后排。
他上车后,就看着车窗外,一副不想交流的表情。
赵想容则看着她的手机,她的腿上,隔着沾着泥土的简历和包。涂霆约她晚上视频,atro说让她来聚餐,赵奉阳说他明天就回来。这样美好的夜晚,她什么也不缺,但为什么心情还是那么沮丧呢
她不解,为什么离婚后,还要忍受她出轨的前夫。
赵想容进周津塬公寓前,才想到应该问一句,他是不是和苏昕同居了。她不想看到这对奸夫和谐过日子,不是因为吃醋,就是因为恶心。
她回过头,周津塬向来走路很快,此刻居然落在她身后。
他的表情非常苍白疲倦,走路慢了半拍。赵想容随口问“最近医院很忙
周津塬看了她一眼“你关心过我吗”
赵想容愣了下,她惊奇地说“我关心得着吗咱俩离婚了,周津塬,你到底想干什么”
“离婚前,你也没关心过。”周津塬掏出钥匙开门,他有点头痛,“你又和别人同居了”
赵想容笑容不改,但觉得她能被气死“什么叫又同居别往我头上泼脏水。我和我男友还没到这一步。”
周津塬已经把门推开,他说“我一个人住。我也没到这地步。”
“哪地步”赵想容边习惯性地追问,边走进周津塬家。她扫视一圈,先找里面是否有女性用品,比如拖鞋或外套之类。
还真让她找到了。
赵想容一眼就看到周津塬男性化的公寓里,居然摆着一本时尚杂志,她立马走过去查看。
赵想容自己就是做杂志的,对厚度和纸质很敏感,拿起来就知道是她们杂志的旧刊物,再一看年份,立马想到这杂志里有自己的访谈。
赵想容心中刚有些疑惑,抬头的时候,又看到了那台钢琴。
周津塬在门口正费力地换拖鞋,赵想容蹬蹬地直接走进去,他也懒得阻止。。
赵想容放下杂志,特别自然地在他家转了圈,走过去摸了摸钢琴的烤漆表面,说了一句“啧,你又重新弹琴了”
周津塬低头把他的鞋踢到一边,他的话漠然冷静“赵女士,这是你关心的事吗”
赵想容立马将杂志重重地摔在钢琴上。“到底什么东西”她不耐烦地说,“给我,我立马走。”
周津塬却独自走进卧室,他几乎是瘫痪般地坐在床边。
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灵的震撼。就像毒蛇咬紧他心脏。他整个人站不起来。
赵想容居然知道他会弹钢琴。她怎么知道的是他父母告诉她的,或者,她原本就应该知道。周津塬沉默地坐着,他心里早有一个猜想,但是这想法非常痛苦。他从来不继续深想。
有没有这种可能,赵想容是他的笔友,他曾经满怀激情地把自己的一切告诉“她”。而眼前的“她”,真的是曾经的“她”。不过,他想,也许是许晗告诉她的,她们似乎是好朋友。许晗到底瞒了他多少事情
在卧室外,赵想容独自抱臂站在客厅,嫌弃地看着周津塬的公寓。
苏昕认为,这公寓被他收拾得非常整洁。但在赵想容眼里,她觉得,周津塬的日子和山村野猪没有区别,他的公寓比她办公桌还乱钢琴的脚垫下面没有地毯,桌面有两块水渍,抽纸巾就这么随意地摆放,墙纸有毛边儿,烟灰缸也没倒,鱼缸的水也没换,红色的金鱼感觉快死了。
周津塬没买封闭式鞋柜,几双皮鞋堆在门口。她顺脚把他那几双鞋踢整齐了,又把杂志摆回到原来的位置。
赵想容这时候也看到,墙上贴着一封信。
她刚想走过去,正在这时,周津塬搁在桌面的手机响了,上面的来电显示苏昕。
赵想容犹豫了一秒,就迅速拿起来,滑开接听。
苏昕下载了她所有能找到版本的肖邦离别曲,都听了一遍。她忍不住给周津塬打电话。电话接通,苏昕来不及说话,先听到咯咯的笑声。
苏昕呆住。
接电话的不是周津塬低沉男声,而是一个女人。她以非常娇媚的声音,轻笑了很久,笑得人心里发痒。
“喂,你好,周津塬现在在洗澡,他不方便接电话。如果有什么急事,明天再来电话吧,他今晚会很忙很忙,根本就没时间和别人说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