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萱闭口不言,魏金一瞧陈萱那蚌壳样的嘴巴就猜到三分,往炕下去的时候还没好气的说她一句,“你得记着,你现在吃的是谁家的米面。”说完,哼了一声,抄着织了半截儿的羊毛衫,往隔间儿魏银那屋去了。
李氏把梳子放回妆匣,也回自屋儿了。结果,一出屋儿,却是见魏金正半撅着扒棉门帘儿后头偷听哪。李氏摇摇头,出去了。魏老太太心下也猜度几分,以为陈萱是来借钱,当下脸色就不大好,沉了脸问,“什么事”
魏老太爷待儿媳们一向不错,指指炕沿儿,“坐吧,有事坐下说。”
陈萱坐下,先说了嫁妆的事,陈萱说,“我爹娘去的早,我也不知道我爹娘当初看病拖下多少账,婶子这么说,我就这么信了。”
“你信他奶奶个攒儿”魏老太太平地一声怒喝打断了陈萱的话,拍着炕沿儿,直眉立目的说她,“你是不是傻啊,当初你爷爷你爸爸在北京一样是有两号买卖的,后来他们命短,先后去了,病着时是延医问药没少花钱,可后来磕拉磕拉家底子,也置了你们老家百十来亩田地。不然,你们老家的田地哪里来的那都是你爷爷你爸爸挣下的,傻子哪里来的拖欠十好几年的药钱你还真信”
魏老太爷轻声提醒,“你小声些。”
魏老太太知道陈家人住西配间儿,高声未免不好,可陈萱说这话,也太招人火了,魏老太太放低声音数落起这个二儿媳妇来,“你瞅瞅,当初你大哥大嫂成亲,家里也是二十块大洋的聘钱,你大嫂那陪嫁,金是金,银是银,箱里插不进手去的厚实。你看看你,你有啥,就两身儿破土布衣裳。不是我说话难听,就是你没个同胞的兄弟,你家那百十亩地,按理也得有你一半儿。新年代啦,男女平等啦,你不是成天读书看报的,怎么倒不如我这么个老太太进步”
魏老太太又是咣咣咣的一套话,魏老太爷拿她没法儿,说她,“你倒是消停消停些,听阿萱说。”
“她能说啥我看她这脑袋,早叫人糊弄傻了”魏老太太一撇嘴,将手一摆,喘一回气,说陈萱,“你说吧。”
“婶子今天跟我说了一大通的难处,说要我开口借钱,要借五十块大洋。”一见魏老太太要急,陈萱连忙道,“我过来跟太爷老太太说一声,你们千万别借。”
魏老太太刚要开口大骂,结果,硬是给陈萱这峰回路线给噎得“嘎”了一声,一时没醒过闷儿来。魏老太太掏掏耳朵,凑近些问陈萱,“我没听错吧”这笨人咋突然变聪明了
陈萱老老实实的说,“我是知道乡下日子的,要是百八十亩地都艰难,别人家就更没活路了。我们老家,不是什么富裕地界儿,可每年,收成也足够吃饭了。自我过来,老太太、太爷待我没的说,阿年哥也待我极好,你们若是心疼我,就一分钱都别借。叔婶养我一场,这些年,从记事起就开始干活,我也算没吃过白饭。老太太说的五十亩地,我也不跟他们要了,就当是这些年的养育之恩。咱家里赚钱不容易,太爷这样的年纪,每天也是风里来雪里去。这过日子,听说过救急不救穷,没这样看人家有钱就要人家给钱的理。这回要是给了,以后就没个完了。我过来,就是想跟老太太、太爷说这事儿的。”
待陈萱走后,魏老太太悄悄同老太爷道,“这丫头咋突然就明白了”
魏老太爷说老妻,“阿萱什么时候糊涂过我看,这丫头一直挺明白,像她爹。”
“好人不常命。”因着陈萱不叫家里借钱给陈家夫妻,魏老太太心里舒坦的很,说起陈萱父母来不禁一叹,“她爹她娘,当年也是一等一的伶俐人。当初她一来咱家,又笨又傻,如今这总算开了窍,明白过来。哎,也是命苦,要是她爹娘还在,哪里能办出这样的事来”
魏老太爷道,“明儿拿十块打洋,打发了这老二夫妻去就是。”
“干嘛要拿钱你没听阿萱说么,一分钱都不借,这要一次给了,明年肯定还得来。”
“到底是阿萱的叔婶,别把事做绝。”魏老太爷并不在乎这么十块八块的,尤其,陈萱事事明白,如今小夫妻也和睦,凡事,睁只眼闭只眼的,也就过了。
“就你爱发这善心。”魏老太太嘟囔一句,她一向是事事听老头子的,老头子这么说了,魏老太太再不乐意也答应了。
正赶上魏金掀帘子进来,魏金是偷听全场的,回屋继续坐炕沿儿织毛衫,一面道,“要我说,爹,倒不如把这钱给二弟妹。她家叔婶也是带着半口袋花生过来的,你直接给钱,那夫妻俩揣回去,谁看得见啊叫二弟妹置些东西,到时咱们再给她这叔婶雇辆大车,满当当的一大车回去,谁瞅见能说咱家薄了她那叔婶啊。”
“阿金这主意好。”魏老太太先支持闺女。
魏老太爷一笑,“成,就这么办吧。”
魏金想着,私下还得给陈萱提个醒儿,别那么实在的真就置十块大洋的东西。就陈家夫妻这种货色,不是魏金说话难听,就是给座金山,一样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白瞎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