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敢问郎君,去台牢作甚……都忙活了两宿了……不回家歇会么。”
身为傔从的驭手,却是忍不住反问了一句。
“当然是去查看狱政露个脸子,好想法子保住我的位置啊;”
郭崇涛很没好气的瞪着这名有着亲属关系的傔从道。
“想当初我在家苦读七年,考入三辅刑科五年学成,辗转太学任事三年,最后才得以举债考选谏官入了监院,兢兢业业又抄了五年的案牍五年,才有官长青眼提携至如今的位阶,怎又可以轻言退让和放弃呢……至少不能让这事砸在我手中啊……”
然而在他身后迅速闭合的门户当中。在送走了最后一名上门访客之后。这座家宅的男主人,眉目深刻而形容挺拔俊朗的大夏留京使臣梁彦初,却是不复当初慷慨激昂的神情,而有些疲倦的端坐下来;
当即就有一名脸上疤痕鲜明而骨节粗大的老仆,手脚利落的端茶奉上。然而精心调制的香茗被梁彦初捧在手里动都未动,却是难解忧色的反问道:
“洛儿现在如何了……”
“用了汤药和针石之后,已经可以嘶声叫出几句日常称呼,也能进食无虑了;只是……还是闭着门躲在帐子里死活不肯见人,但凡奴婢想要近身收拾,便会被打砸出来啊……”
老仆闻言连忙道。
“这也怪不得她的,谁想在现下这个节骨眼上竟然汇出了这种事情,总算是老天开眼……还有人能够恰逢其会施以援手了。”
梁彦初颜色沉凝的重重叹了口气。
“只是现下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实在是没法子,过犹不及啊。对了,我让你好好清理家门的事情做的如何了……”
“大都已经安排停当手尾了,就剩下丽娘那儿,还得主上示下……毕竟是陪过来又侍奉过……”
老仆面无表情的这么说着,却自有一股血粼粼的残酷意味。
“这个还要我示下么,就算是侍奉过我几次又如何,洛儿就不是我的心头肉么。上元灯会上出了这种事后,她这个傅姆难道不改难辞其咎么……更莫说是但凡有一分的嫌疑,都不该再有机会靠近我的家宅……”
梁彦初冷下脸来,然后却又想起什么补充道:
“台牢那边虽然有这个郭里行,但终究是隔了层心思未必完全得力的;你在派人去盯着好了,有所风吹草动都要报上来……相应的东西准备的如何了……”
“救助的恩人固然是没法马上弄出来,但是各种用度和打点都不能短少的。就算之前背景来历复杂一些,或是有所隐瞒出身又怎么了?难道不是承蒙他救了洛儿么;千万不能落下忘恩负义的口实,让人看了我家门的笑话……”
“是……”
老仆躬身应承道。
“算了,我还是亲自走一遭吧。。至少亲眼所见一下那位连夜杀贼十数的西席,又是何等人物?”
梁彦初又摆摆手意味深长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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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梦谁先觉,平生我自知。草堂春睡足,窗外日迟迟。”
与此同时,在被称为“小诏狱”的御史监院的台牢之中。
好容易才在呼来喝去的嘈杂声中,再度迷迷糊糊睡了那么一小会,还有有些咸鱼倾向的江畋;也穿着不怎么合身的宽松素服,两眼朝上的静静望着,没有多少蛛网而还算洁净的天顶梁构。
没有腐臭、血腥或是污秽产生的复杂异味,也没有拷打犯人而整夜不停,足以让人夜不能寐的惨叫声;最多就是狱卒往来期间,敲打栏栅确认人头的动静。以及许多人在室内吃喝拉撒,难免产生的一些“天然”气味。
这毕竟是用来羁押轻微类型政治犯的“小诏狱”,不但人人有一点获得对外透气和采光的并排单间;新来的第一顿还吃得不是馊掉的粥食和贴饼;而据老不耐烦的狱吏喊说,每隔十天的休沐之期还有一大桶水提供身体洁净之用。
再加上左邻右舍都是一些各有来历的人物,所以这段入狱的短短时光江畋过得还不算艰难,只是除了最初审讯露个面之后,一直被羁押在这里无人问津了;
江畋也由此从自己的记忆深处,以及左近这些临时邻居、看守们偶然叫喊和交谈口中,或多或少的了解和补完到了这个时代风貌的一点端倪和真相。然后他就忍不住想要骂娘起来。
这又是什么鬼扯年代,很黄很暴力的晚唐藩镇割据呢,废杀天子如喝水吃饭的大内公公们呢;帝王将向宁有种呼,唯兵强马壮事之的五代十国群雄纷争呢;
还有那个号称对外胜率最高,却要对独立出去的分裂势力,称兄弟之国年年交岁币;号称税负和生活水准为世界最高,终其一朝农民暴动没停过的铁血皇宋,就这么平白无故的从根子上没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