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会儿,所有的保安都开始陆续上班了。他也要下班了。安武拼命让自己忍住,可他像是不由自主,他管不了自己的嘴。他向旁边的保安小陈说:“嘿,快过来看。”
他明明已经拼了命地控制自己,可是没有用。他还是把那段监控回放给了小陈看。两个人很快用手机录了下来,跟同事“分享”。
安武愣愣地看着这些视频一点一点地传出去。那是他曾经做过的事,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现在他想收回来,可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谁也不知道,这个小视频是谁传到程琪的同事手里的。流言是不可扑灭的火。
整整一天,安武坐立不安,连饭也没吃。乔小橙没有管他,这时候坐过来,跟罗川和周渔一起打牌。打一会儿罗川就不来了——周渔跟她合伙,处处卡着自己。哪像是打牌,简直是斗地主。
一直等到中午,乔小橙又出去买了饭进来,这次只有快餐。周渔还是不想吃,乔小橙干脆舀了一勺,喂他。两个人也不避嫌,就这么一盒饭,你一口我一口,一人吃了一半。
安武几次想跟乔小橙说话,然而瞧两个人这腻歪劲儿,实在也开不了口。安文和安双全都看出兄长的忐忑,说:“这么多人在呢,不用担心。你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安武却说:“我……我想去三楼一趟。”
乔小橙说:“那你去呗。”
安武张了张嘴,最后拿起警棍,慢慢走出保安室。这时候正是白天,外面天光大亮,每一处都是他所熟悉的模样。
他进到电梯里,仔细查看电梯的缝隙,终于也发现了类似的昆虫脚。电梯里有白蚂蚁。只要进入电梯的人脚步一重,白蚂蚁就很有可能掉落下来。
那程琪跟覃炜两个人在电梯里……他慢慢按下楼层,果然,不管他按几楼,电梯永远只到一个地方——3楼。
他来到生活馆,却见外面已经有无数人围观。他紧走几步,听见里面有人哭喊:“你们干什么?我没有,放开我!!”
他冲过去,正好看见程琪被几个男女从里面拖出来,就在三楼休息区的喷泉旁边,一个女人一巴掌扇在她脸上,大声说:“贱人,狐狸精!居然敢勾引我老公!!”
周围人声嘈杂,覃炜冲过来大声说:“你胡闹什么,根本没有的事!”
可是他的声音,很快就被淹没了。那个女人举着手机,把一段视频扬了扬,让围观的人都看清:“看看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光天化日的,在电梯里就搞上了!老娘不治你,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她显然是有备而来,身边带着不知道是哪些亲戚,有男有女。这时候大家一拥而上,女人大声说:“给我扒了这小狐狸的骚皮!我看她还敢勾引男人!”
于是有人去扯程琪的衣服,她一件衬衣,一条裙子,很快就被扯得衣不蔽体。覃炜大声喊:“报警,你们快报警啊!”
可是周围的亲戚也围着他数落,围观的人指指点点,这样的热闹,谁会去报警呢?
安武冲过去,拼了命地想把程琪跟这群人隔开,可是那群人气势汹汹,他一个人冲过去,除了被人揍上几拳以外,一点用也没有。
一直过了将近一个小时,眼看程琪被扒了个干净,才有人帮忙报警。
安武呆呆地站在原地,他开始明白乔小橙为什么不愿上来。这已经是……无能改变的事。她就算上来,也是再重看一眼悲剧。
有警察脱了一件衣服,把程琪裹住,一行人都被带上了警车。而程琪的照片也很快在商场同事的群里四下流传。大家为这场劲爆大戏而振奋不已。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吧。
她应该就是跟覃炜偷情,正室老婆打小三而已吧?
安武擦了擦鼻子上的血,提着警棍往回走。经过电梯的时候,他茫然回头,走廊上还有一些意犹未尽的人。哪怕事主已经不在,依然眉飞色舞。
安武回到保安室,几乎失魂落魄。
安文和安双全都看见了,两个人都迎上来。他们刚才在监控里也看了一点,安文拍拍他的肩,说:“好了,你也做得够好了。她自己明知老板有家有室还跟人家纠缠不清。发生这样的事,说到底也是有错在先。”
安武摇摇头,半天说:“不是。哥,我错了,错了……”
安文不解:“你到底怎么了?”
安武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为什么会这样?如果当时,自己假装没有看到那段监控,那一切都不会发生。都不会发生啊!
他眼睁睁地看着天色渐晚,看着程琪走进来。迎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她回到三楼自己工作的地方。安武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她是回来收拾行李的。
覃炜的老婆已经把她开除了。
乔小橙等人都没有动,他冲上去,想要挡住程琪。他说:“程琪,你听我说,我知道你跟覃炜什么事都没有。都是我的错……你别死,你别死好吗?”
程琪一直往前走,他伸出手,可是却挡不住。那是时间的流速,她一定会向前走,时间平角的流速就算再慢,也没人挡得住。
安武一路跟着他,这次,乔小橙等人也从保安室出来,一路跟了上去。
还是那部电梯,一样的楼层。安武第一次明白,何为无能为力。
他跟着程琪,眼睁睁地看她进了生活馆。她本来应该在更衣室里收拾自己的私人物品,可是她没有。她在衣柜前站了很久很久,然后在角落里找到半卷电线。她剪下电线,神情恍惚地进入淋浴间。
安武费尽唇舌,却还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把头伸进绳套里。
为什么救一个人,费尽力气尚且不能,而毁掉一个人,只需要一句话而已?
安武瘫倒在地,眼中所见,是程琪双眼瞪大,嘴巴张大,慢慢地失去了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