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未至朱标就已经早早的起身,洗漱穿戴之后,便直接到了自己的书房。并非是来办公,而是为了给马后上香。
往常他也不过是每个月的初一、十五去一趟太庙为已故的马后的上香献祭。不过前些年发生了一件事情,便有了今天的习惯。
马后殡天之后,朱标心中的悲痛久久难平,他与常氏的感情不佳无处倾诉,不免想起更加善解人意的吕氏。
吕氏虽然是在冷宫,不过有太子亲自关照生活上自然不差,吕氏容貌不减身体也未见发福,性格又越发的温柔和顺,两个自觉孤苦之人互诉衷肠,一来二去的吕氏的肚子就大了。
如果朱标是皇帝的话自然没什么问题,可现在当皇帝的是老朱,事情便大条了。醉醺醺的老朱怒不可遏拿起鞭子就抽,见性子越发暴戾的老子动了真家伙,朱标也没有傻乎乎的跪地上挨打拔腿就跑。
在狂风暴雨中,父子二人一个玩命逃一个死命追,饶是朱标年轻腿脚也不及马上起家的老朱麻利,被老朱追上一阵猛抽,只以为自己快被打死的时候,老朱突然住了手,捧着他胸前的那个阴阳鱼的玉坠大哭不已。
那玉坠是马后殡天时宋霜转交给朱标让他放在棺椁里给马后陪葬,当时他太过悲伤一时忘了,后来想起来的时候棺椁已经钉死,他没有还给马度留在身边做个念想,不曾想今日救了他一命。
虽然在老朱鞭子下面逃得一命,可一番惊吓风吹雨淋朱标一下子就病倒了,高烧不退烧成了肺炎,一众御医束手无策。酒醒后的老朱后悔不迭,发誓要重新戒酒,还砍了两个无能的御医给朱标压惊。
这法子当然不太好使,亏得当时马度和朱橚两个在给青霉素提纯,只是当时还未经人体试验,可在老朱的淫威之下不得不拿朱标当小白鼠,老天保佑朱标没有青霉素过敏,这才活了过来。
在阎王殿门前走了一遭朱标也性情也是大变,尤其是对老朱的态度从敬爱一瞬间成了敬畏,他真正体会到普通臣子面对老朱时的战战兢兢如履薄冰,每天早上都要给马后上一炷清香,求她在天之灵庇护自己平安度过这一天。
上完了香心中祈祷一番,朱标出了书房隐隐的听见东宫一角传来隐隐呼喝之声,定是朱雄英又在习武。
对于这个儿子朱标心里很是复杂,并非朱雄英不够出色,恰恰相反是太出色了。
现年二十出头朱雄英,不仅精通经史子集更有一身强悍武技,手持双截棍能让几十悍卒近不了身,另外从马度那里学得一手的好枪法。
更难得是他极得老朱宠爱,老朱对朱雄英宠爱到什么地步,从老朱亲自为他选的皇太孙妃便可见一斑。
倒不是这位皇太孙妃有惊天的美貌才情,也没有什么显赫家庭背景,不过是区区光禄寺卿的女儿而已,不过这位叫马全的光禄寺卿是宿州人。
姓马、宿州人,这绝不仅仅是巧合,即便这个皇太孙妃并非是马后的娘家人,也不免惹人遐想。
朱标曾向马度请教此事,马度笑着告诉他,“这便是皇上的长生之计。”他才猛然惊醒老朱宠爱朱雄英,并不仅仅是因为朱雄英长得像老朱或者因为他文武双全,而是把朱雄英当做了生命的延续,干脆是另一个自己。
所以朱雄英可以没大没小跟老朱谈笑风声,跟他勾肩搭背的饮酒高歌,甚至从两年前开始老朱就允许朱雄英在朝中笼络势力。
如今在朱雄英的麾下有以佥都御史陈瑛为首的一批人马,实力直追他这个太子,以至于他的政见常常需要儿子的支持才能在朝堂上通得过。
相信要不了多久,朱雄英在朝堂上势力风头就会盖过他这个第一顺位继承人,因为朱雄英待臣下不仅有老朱没有宽仁,还有朱标没有的大方。
朱雄英对臣下从来都是不吝赏赐,亦常为遭罚的臣子求情,偏偏老朱还很给他面子,现如今应天官场人人都晓得皇太孙门下那才是最好去处。
朱标常常为此苦笑,再这么下去等自己登基了大概只能直接做太上皇了,除非他的父皇会在这一两年内崩殂。
如果这个儿子真是宽容大度也就罢了,最怕的就是他外宽内忌,今年初有官员请旨为朱允炆请封王爵,老朱很痛快的准了。
可看到封号是淮王封地是扬州,朱标就知道是朱雄英搞得鬼,他的兄弟都没有资格在京畿周边封王,他的儿子那就更没资格了。扬州看似烟花膏腴之地,却与应天近在咫尺,但凡有点响动立刻就会被剿灭。
朱标怕啊,不是害怕有一天当太上皇,而是怕朱明皇室步了李唐皇室骨肉相残的后尘。
“殿下留步。”刚要到谨身殿,小黄上前一步拦住,“殿下留步,皇上说今日不早朝了。”
朱标眉毛一蹙,“为何?莫非是父皇身体不适?”
小黄轻声的道:“那倒不是,昨夜皇上收到锦衣卫的密奏,说是潭王殿下和潭王妃自焚了,皇上一宿没有合眼无心早朝。”
朱标大吃一惊,“老八好好的为何会自焚!”
小黄摇摇头道:“奴婢哪里晓得这些,总之皇上吩咐过今天不早朝了,殿下还是先回东宫吧,回头奴婢自会把通政司递来的折子送到您那里去。”
“老八新丧孤父皇定心伤不已,孤要去探视父皇,你给孤滚开!”朱标将小黄踢开推门而入。
空旷的后殿之中,只有老朱一人躺在躺椅上,一双通红的眼睛望着头顶昏黄灯光一眨不眨,眼角隐隐的带着泪痕,似是刚刚才哭了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