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杨红玉的样子,韩良臣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红玉,今天与那几个人战斗的过程中,我感觉到有人在暗地里跟踪我们,而且此人境界只会比我更高。”
杨红玉说道:“老韩,你知道是谁吗?”
韩良臣冥思了一会,说道“我不知道,不过好像此人是友非敌。”
韩良臣突然想起一事,从背后取出一件紫薇甲,说道:“我估计这姚家镇会有一场恶战,你把这件紫薇甲穿上,这是临行前我向国师讨要的。”
杨红玉说道:“老韩,我是谁?需要这个吗?你自己穿上吧,你比我更需要。”
韩良臣语气沉重地说道:“红玉,你看,我一直跟你说要忘掉境界,你看又忘了吧。而且你听我说,出门之前,靖真国师运用神通,给我看了三幅画面,三幅画面都不清晰,只能隐隐约约看出个大概。”
“第一幅画是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俯在一个案台前写字,让人感觉中正平和。”
“第二幅画是有一个东西光芒四射,不过看不清是什么,只是传出一股股摄人心魄的气息。”
“第三幅画面是一群人围在一排树下,一个人手持一本书,仿佛是在传道授业解惑,只是有一种虚无缥缈的感觉。”
杨红玉问道:“老韩,靖真国师说了什么?”
韩良臣叹了口气,说道:“靖真国师跟我说,十二年前天生异象,三阳逐日,然后天降三颗星辰,国师当时想要推衍一番,不料被三道气机遮掩,自己又离得太远,无法推算。这些年来,国师一直在推衍此事,直到三年前,有一道气机突然消失,国师趁机推衍出一二,就是我刚刚说的那三幅画面。后来国师回了趟被陛下御赐为‘上清宗坛’的三茅道观,与三位大真人共同推衍一番,初步判断应该是天下将出现三才之宝,而这天宝就将会在龙抬头之日出现锁龙头之井。而这锁龙头之井在历山之南,泰山以北,玉清河水之畔,桃李芬芳之地。”
韩良臣仰了仰头,然后说道:“所以国师才会说服陛下,借生辰纲一事派我们前来调查。我刚刚进凤来楼前,瞥了一眼边上的那片空地那排树,感觉很像第三幅画面。”
杨红玉说道:“老韩,这么机密之事,那为什么国师不暗地里派人过来呢,而是让我们大摇大摆的过来呢?”
韩良臣说道:“我隐约有一种感觉,国师肯定不止派我们来,暗中应该还派了其他人来,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突然,杨红玉好像想到了一件事,然后问了一句:“老韩,你说守真大天师和靖真大国师同源不同宗,一个来自龙虎山,一个来自三茅山,皇帝陛下安排也很奇怪,守真大天师为天下道首,奉旨以率天下道门;靖真大国师为一国之师,行走于陛下身侧。你说皇帝陛下为何如此安排。”
韩良臣说道:“红玉,符箓三山之争咱们可别掺乎,而且咱们陛下那些帝王心思,天下恐怕没有一人能猜中。”
夜很深,铁拐李还没有睡,因为杂货铺子来了一个客人。
铁拐李是个大嵩王朝的一个老兵,在一次与大金王朝的战斗中,被流矢射中胸口中,摔倒在地,晕了过去。不幸中更为不幸的是,还在大金王朝骑兵的一波冲击下,被战马踏断了左腿。
不过铁拐李后来竟然活了过来,就是被眼前这个人把他从死人堆里救了出来,还把他送去医治。铁拐李胸口上的箭伤算是治好了,可左腿算是彻底断了,那马蹄前刺下的冲劲,哪里是他一个普通人能承受的,好在右腿没啥事,拄着拐杖还可以行走。
后来,铁拐李不能参加战斗,但他不甘心,还是跟着大嵩王朝的军队到处流浪,帮着士兵们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从汴京到襄阳,再到金陵,最后到临安。
不过,到了真正解甲归田的时候,在以头颅换功勋的军营中,铁拐李的战功平平,实在拿不出手,以至于都没攒下一份家底,只捞了一身疾病。
到了临安城,铁拐李也没有钱能够置办出一处宅子,自己又孤家寡人,就动了回老家姚家镇的念头。还是眼前这人,给了铁拐李一份不薄的盘缠,白银二十两。
铁拐李本来是姚家镇附近村子里的农户,当年也是迫不得已才参的军。等铁拐李回到姚家镇的村子里,家里以前的土房子已经坍塌成一个土堆了。铁拐李就用这些银子,在姚家镇子里买了间门面铺子,自己做点小本营生。
在镇子里,铁拐李从来不提过往的事,也从来没有给眼前这个人写过一封信。不是不愿,而是不敢,这时的姚家镇已经不再是大嵩王朝的版图。
铁拐李是土生土长的大嵩王朝齐州人,跟着大嵩王朝打东打西,从太原打到了汴京,再从中原转战江南,到头来,把自己的家乡都丢了,每每想到这里,老人都会忍不住骂几句:“干他娘的,打回来啊,又不是没有良将忠臣”。
眼前这人,正是韩良臣。
韩良臣带了两壶琅玡台,扔给了铁拐李,两人相互一笑,各自喝各自的,却也不怎么聊天。
喝完了,韩良辰就问了一句话“近况如何?”
铁拐李就说了一句“征战沙场,命难保,功难立;行走江湖,路难行,钱难挣。这个世界就是一个大粪坑,活着,就得像狗一样,该吃屎的时候就得吃,只要不嚼就行。但终究还是活着的好。”
然后,韩良臣就走了。
看着韩良臣离去的背影,铁拐李独自蹲在门口,抽着旱烟,袅袅烟雾,满脸褶皱,如山雾布满山峦,如水气填满沟壑。
铁拐李始终不明白,一位修为通天的将军,一位与人为善的好人,为何偏偏活成现在这样子。
这天晚上,韩良臣昏昏然入睡,然后做了一个怪梦,梦中有人挡在自己身前,双腿已断,席地而坐,背对良臣,横刀在前。
雨越下越大,玉清河水越长越高,石桥之上,独自坐着一位和尚,他抬头望去,轻声说道:“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看到你苍老的脸,恍惚间,彷佛回到从前。会不会有一天,我们再一次地偶然相遇,便是相隔永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