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战士似乎想要从火海里冲出来,但是这种方法显然是徒劳的,火焰就像一只只会跳动的恶魔一样纠缠、撕扯着他们,直到把他们拖进无尽而痛苦的深渊。
这时,又是一架“斯图卡”伴随着尖锐的啸声俯冲而至,它准确地将一枚航空炸弹投在了一栋营房建筑的侧面。
炸弹从建筑的二楼穿过墙体然后狠狠地砸在一楼的承重梁上,罗先甚至都能看到四周飞溅的水泥。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整层楼都爆出一团火焰,木屑、玻璃,甚至是整个木门都被炸得向外四射。
建筑的一端在火焰和浓烟中又坚持了一会儿,就像一个失去拐杖的老人,颤抖着、摇晃着,最后终于自下而上的轰然倒塌化为一堆废墟。
轰炸并非一刻不停,大炮停止之后,就有士兵搬来泥土将正在燃烧的火点覆盖掉,只可惜被烧焦的战士再也醒不回来了,空气中到处弥漫着难闻的气味,很是压抑。
“准备战斗!”命令一声声的从战士们嘴里传了过来。
刚才的袭击只不过是德军进攻的开胃菜,地面部队才是真正的攻击。
“该死!”罗先也立刻履行起卫生员的职责,在战场中收集轻伤或者重伤的战士,送到临时卫生点进行救治,虽然他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足够的医生和护士。
猫着腰,罗先飞快地在战壕里穿梭着,用苏军战士的话来说就像树丛间敏捷的山猫,这一刻还在战壕的这一端,下一刻,瓦西里的身影就出现在战壕拐角处了。
临时卫生点被设置在一排两层高的建筑里,建筑是被修建在整块水泥里的,水泥上面覆盖着接近两米厚的泥土和石块,上面种植着绿色的草皮和灌木,如果不是从正面看去,在外人眼中完全就是一处高大的土堆而已。
这里受到的轰炸很少,而且效果也不明显,除非落下的炸弹能够直接命中到被隐藏的建筑正面才会起作用。那些落在上面的攻击都被厚厚的泥土层抵消掉了,建筑前面的地面上到处散落着草屑和泥土。
卫生点前部门面的门窗都碎了,玻璃和木屑到处都是,看来这里也曾遭受到了袭击,可能是前期攻击效果不明显,德国人就把精力转移到目标明确的营房上了。
这里没有战壕,罗先需要背着伤员冲出战壕的缓坡后,在空旷的地面再跑上一百多米远才能冲进卫生点内。
体力对于罗先来说没有问题,虽然说苏联的战士普遍都身材高大,但是长期缺乏营养的他们都比较瘦弱,完全不是后世长着啤酒肚的样子。
“医生,这里有伤员!”罗先背着一位伤员冲进去,这才发现被破坏的第一件房间是空的,只有两位战士在角落里守护着,数个办公桌和文件柜被推倒后布置成了一个临时的守卫点。
战士冲着罗先点点头,示意罗先把伤员送到里面去,显然为了救治和手术安全,伤者和医生护士都被安放在了建筑深处,根本不受炮火的影响。
这里根本没有窗户,空气也不流通,因为受到攻击的缘故,电力极其不稳定,几盏电灯忽明忽暗地闪烁着。
进去的几个房间,都是空的,没有任何器材,只是到处牵满了绳子,上面挂着一块块换洗的床单和无数的绷带。罗先循着伤员的叫声来到一个被打通的大房间,这里放置着十几张床位,只有一半上面躺着几名战士。
战士身上裹着纱布,浸透着血迹,不知生死。
一位全身白褂戴着口罩、眼镜的医生正在为一名伤者动手术,大腿焦黑的伤口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几只镊子将伤口处翻开。罗先背着伤者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一股深红的血液从伤口处激涌而出,喷的医生右半边脸全是血迹,就连眼镜的镜片上都是红色。
可是医生根本来不及擦拭,聚精会神地继续做着手术,为他照明的是几盏聚光灯,看来电力的保障都用到这里了。
一边的大妈护士掏出纱布,飞快地为医生擦去眼睛上的血迹,以免遮挡他的视线,这才转过头看到进来的罗先。
“先放到没有床单的床上,你会止血吗?如果他流血就先为他把伤口包住。我们手术完了再对他进行检查,看看需不需要马上治疗。”护士没问什么,反而先开口吩咐起来,“再麻烦你把那几名战士送到隔壁房间去,我们人手不够。”
罗先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小心地把背上昏迷的伤员放在病床上,然后又将几名躺在铺有床单的病床上的战士送到隔壁房间后,转身离开了。
战斗还在继续,伤员和死者还等着他去搬运。
罗先并没有注意到,就在他把伤员送达到卫生点病房的那一刻,怀中的一个漆黑笔记本忽然亮了一下。
伤员也分轻重,一些身受贯穿伤却能够行动的战士,通常都是在战壕里掏出止血粉和绷带自己救治。只有一些重伤至无法战斗、昏迷甚至牺牲的战士才需要罗先进行运送。
战斗正在进行,战壕上每时每刻都在飞过子弹,不时有掠过的流弹击中战壕一面的土层,这对需要不停来去穿梭的罗先来说极为危险。
苏军战士们都蹲伏在战壕里,这次的战斗终于被控制在了五百米外,甚至到了六百米,看来扎夫里洛夫团长同志根据之前的战斗调整了作战计划,有效地控制了战斗的进行。
在这个距离上德国人的冲锋枪根本没法攻击,迫击炮也起不了作用,最明显的就是苏军的莫辛纳甘步枪反而能攻击到这个射程,加上瞄准镜,有效射程高达800米,虽说在黎明时分,500米远处的敌人只是一个小点而已。
更重要的是,扎夫里洛夫少校还交待重新布置的机枪手盯紧了德军的迫击炮手。
只要看到有德军士兵试图架起迫击炮,就会有几挺机枪立刻朝该位置打去成片的子弹,直到他们被打成筛子为止。
一时间德军被压在500米左右的距离外无法前进,一批又一批往前冲的德军士兵倒在了血泊中,瞬间被射杀数十人。
德国人的进攻受阻了。
而且之前投下的汽油弹造成多处燃烧,虽然一些被扑灭,但是燃烧之后造成久久不能消散的烟雾使得阵地上到处浓烟滚滚,德国人的炮兵和空军无法再锁定准确目标了。
罗先救助的伤员多是第一次战斗时受伤的战士,他一趟又一趟不辞辛苦的在战壕和卫生点之间来回奔跑,换回来的是战士们逐渐产生的尊敬。
因为虽然不怕死,但也不想死,更不想默默无闻地死在战壕里没人管,罗先的出现,至少让他们发现自己无论生死是有人照顾的,不会被抛弃在战场上,最后可能会被德国人的坦克碾成肉泥。
当德国人发现进攻不力,开始退却的时候,罗先已经送了十七名重伤员前往临时卫生点了,控制的病床都已经被填满。
望着满头大汗的罗先,大妈护士换了纱布为他擦了擦汗,“休息一下吧,我的小伙子。包括你在内,就连尤里克医生都抬不起双手了。敌人在凌晨突然发动袭击将我们困在这里,而医疗营是在沃伦要塞那边,不知道现在情况怎么样。德国人从南边过来,想来沃伦要塞的情况比我们还要糟糕一些。尤里克是军营值班医生,光靠他一个,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累趴下,而且我们的药品和医疗器械已经没有了。原本仓库里还有一些,现在已经都被压在废墟下面或者烧毁在大火之中。”
罗先不但往卫生点跑了十七次,还把数十名牺牲的战士送往了其他地方,等待他们的是身份登记之后就被就地掩埋掉,现在累的全身发抖。他从来没有这么高强度的奔跑过,不但要躲避战场上的子弹,还要为不断流失血液的战士争取最后救治的机会。
作出掩埋战士的尸体,而非简单烧掉的决定,是因为少校相信就算他们最后会丢掉布列斯特要塞,总有一天苏联红军会再次回到这里,到时会为这些死去的战士重新寻找墓地安放尸首,英灵终究是会回到天国的。
战场上步枪的声音渐渐稀疏,机枪的连射声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响起了。
罗先这才来得及坐在卫生点附近,坍塌的一角,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现在不但很累,而且口渴,又饿。似乎很长时间没有吃东西,连续不断的激烈奔跑,使得他的体能消耗得很快,估计再来一下,他就真的要趴下了。
瘫坐在地上的罗先,把气息喘匀了之后,才发现腰间似乎有什么东西硬硬地抵着自己的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