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说是一个红衣的女幽灵把他下面割掉了,干干净净。”
“红衣幽灵?哈哈哈,别是他操过的某个婊子……所以他现在不行了……”
那么一瞬间,奎德觉得全身上下的血都涌到了头部。
下一刻,失控的他就怒吼着从墙后扑了出去!
“谁!是谁这么说的!哪个混蛋!”
奎德狠狠地扼住其中一个打手的脖子!
“哪个混蛋!”
“我要去杀了他!”
另一个打手惊慌失措地连退了几步。
睚眦欲裂的奎德把人压倒在地上,掐住对方脖子的手越扼越紧。
不知为何,那一瞬间,他被扎穿的手掌传来的不再是疼痛,而是淡淡的麻木与刺激。
这让奎德有余力去思考其他。
当年……
他好歹毕竟是兄弟会有名的打手头目,在凡级里也是顶尖的好手。
下城区里,他所到之处无不前呼后拥。
艾得利昂萨、塔伦兄弟、莱约克,这些兄弟会里有名的打手,当年也不过是他的后辈。
就连莫里斯和兰瑟那样的巨头,不也跟他和颜悦色,谈笑风生?
那时,谁敢嘲笑他?
那时,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接过父亲的生意,爬上兄弟会里更高的位置……
甚至……接近连父亲都忌惮不已的……那个男人。
可是现在……
现在……
奎德看着手底下惊恐的打手,脑子里不断响起他方才的话。
所以他现在不行了……
不行了……
不行了……
奎德忍住眼里的泪水,从嗓子里发出野兽似的怒嚎——父亲曾用皮鞭告诉他,如果忍不住悲哀和伤痛,就干脆把它们变成愤怒与憎恨。
果然,父亲是对的。
那一刻,酒意上涌,但奎德却觉得自己无比清醒。
仿佛他全身上下的恨意与怒火,都变成了使不完的劲力。
“奎德老大,刚刚都是谣言,我们都不信的……啊!”
奎德像野兽一样,猛地抬头!
正颤抖着辩解的另一个打手,被生生吓退了一步。
但他马上看到,另一个同伴已经脸色苍白,出气多进气少。
不住退后的打手顶着奎德的凶光,脸上满是恐惧:
“啊,是,都是那些乞儿在传的谣言,老大,真的不是我们的错,你,你去问那些乞儿就知道了!”
“咔嚓!”这是颈骨折断的声音。
那个被奎德扼住的打手已经没气了。
剩下的打手浑身都在颤抖。
而奎德缓缓地从地上站起来,眼里满是择人而噬的凶光。
打手见状不妙,一边呼号着,一边连滚带爬地逃开。
奎德想要追,但他追过一个转角,却发现对方已经消失了。
该死。
他狠狠地喘了两口气,回身看着小巷里的尸体,觉得不解气,又踢了好几脚,这才甩甩脑袋,朝着二十几间废屋走去。
奎德没有思考为什么今晚巡逻的打手完全没有出现——这对于看紧乞儿是非常必要的。
他只是脑里有一股劲。
只想找到那些嘲笑他的人。
然后。
一个个地……
折磨死他们。
刚刚杀了人的奎德,感觉像是从脑里打开了一道久违的枷锁。
仿佛他又回到了过去那段刀口谋生的日子。
这些该死的小贼,他恶狠狠地想,既然敢传谣言……
就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该死的小贼。
他喘息着,只觉得自己的力量与意志,很久没有如此强大过。
那个逃脱的打手颤抖地爬出了废屋的大石门,在门外的树下撞见了里克。
“里克先生!”
打手见到里克,仿佛见到了救星:
“奎德老大——奎德他疯了!你不是说,不是说揭他的丑事,威胁他出出气就好了吗……结果,我们连话还没说完,奎德就……皮尔森,他……”
打手已经恐惧得上气不接下气,话都说不清楚了。
“你是说,皮尔森?他,他被奎德给……”里克像是吃了一惊。
在得到打手哭诉的确认之后,里克黯然地摇摇头:
“是我的错。”
“我还以为奎德会……没办法了,你去关上大石门,先把奎德锁在废屋里,然后准备马车,我们立刻出发。”
“好的,里克先生,我们去哪儿?”
“去本部,找莫里斯老大。”
惊魂未定的打手听到要离开,连连点头。
他甚至都没有想,那些同在废屋里的乞儿该怎么办。
看着打手扑到大石门旁,吃力地关上双开的铁门关上,再插上石锁,里克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凝重。
这下,奎德就会去找乞儿,总共不过几十个……其中肯定有那个“鬼魂”想要的。
自己提早了今天的作息时间,天色还没有很晚。
奎德有大半夜的时间,料理那些乞儿们。
至于他想怎么炮制那些出气筒,那都是那个鬼魂,那个该死的跟踪者要关心的事情了。
他既然对乞儿们感兴趣,就不会坐视旁观。
里克盯着废屋的大门,这么想着。
他不会再有闲暇来找自己。
如果他是来找某个乞儿的,那奎德就会被他干掉。
这样黑街兄弟会明天就会接手这里——罗达、莫里斯,甚至黑剑那个级别的大人物会处理他,自己就没有麻烦了。
如果他是来杀某个乞儿的,也许会看着奎德继续干掉乞儿——这是很有可能的,自从他的父亲事发入狱之后,里克就时常告诫自己,永远不要低估贵族家里的龌蹉。
那么,那个鬼魂就达成目标了,而自己的麻烦也自然解决了——兄弟会第二天早上找到的,只会是发疯的老大奎德,受累的副手里克,凄惨的乞儿们,当然,还有得偿所愿的鬼魂和他身后的大人物们……
里克满意地想:
总之,那个麻烦,那个大人物家的问题,自己后颈的冰凉,都会在今夜解决掉。
不留一丝后患。
否则,总有一天,那个找不到目标的鬼魂,会正面找上自己。
里克可不认为这些大家族的走狗们会有好脾气,也不认为在跟对方打过照面之后,自己还能完整地见到第二天的太阳。
所以,必须要有另一个安全、不惹人怀疑的替罪羊,去戳破那个鬼魂的企图,把这件糟心的倒霉事终结掉。
奎德老大,这次就又麻烦您了!
里克淡淡地想。
当然,是最后一次了。
嗯,对了,也许自己事后会因看管不力而吃挂落,但这跟自己的小命与前途比起来……
里克叹了口气,心中闪过几丝怜悯与遗憾。
可惜这批乞儿了,那个泰尔斯,还有那个卡拉克。
我会为你们祈祷的。
我也会包下遇难者的安葬和后事。
这让里克颇为感动:
哪怕身处黑暗,至少自己还有底线。
至少,纳尔·里克的人性还没有丢失。
不是么?
此时,侥幸生还的打手把马车从远处赶来。
“别紧张,没事了。”
里克走到马车旁,对着他点点头,给出一个鼓励和安慰的微笑。
“有我在。”
下一刻,他从怀里掏出那柄迷你伸缩弩,将浸了蔓蓝草剧毒的弩箭,准确地射进对方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里。
————
当里克做出那个永不为世人所知,却依旧深刻地影响了王国命运的决定时,因为提早休息的缘故,第六屋的乞儿们都在泰尔斯的带领下,坐在好不容易生起来的炉火旁边,清点着今天的收获。
“那个黑衣的女人给了八个铜子,听说她小儿子不久前因为伤寒刚刚过世,难怪这么慷慨。”
“耷拉着耳朵的米拉拉,把买菜剩下的铜子都给了我们……噢,只有两个。”
辛提脸带笑意,一个一个地数出铜子,堆到左手边。
泰尔斯点点头,抓着一片尖石,在地上划出两个“正”字。
“那个穿着高地靴子的瘦子不肯给钱,所以我和莱恩就给了他一点教训。”
凯利特摸出一张卡片,苦恼地看着上面的字:
“可是他怀里就只有这张卡片,但我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那是国立研究协会,璨星大图书馆的出入证,那是上城区的地方,离我们有五个街区呢,”泰尔斯端详了一下这张卡片后说道:
“那个瘦子肯定是从学院来的学者,不知道是学院的学士还是教会的教士,不过,看他那么穷困落魄的样子,说不定是个作家。”
“哇!泰尔斯你居然认识上面的字!”科莉亚和尼德都一脸崇拜地看着泰尔斯。
“怎么可能!”
泰尔斯耸耸肩,隐约读懂两个孩子眼里的希冀与渴望:
“又没人教我们认字和算数……我是看到卡片背后,那个书本的徽记才知道的。”
不过,泰尔斯心想,没错,他已经在努力自学文字了。
比如“落日酒吧”、“格罗夫药剂店”、“国立研究协会”这些招牌上的字,而他模糊的记忆也让他对知识产生莫名的尊重和崇拜,不放过任何一个学习和积累的机会。
未曾经历过的人恐怕很难明白……能够自由地坐在书桌前汲取前人的智慧——泰尔斯抬起灰尘遍布的双手,看着上面因终日操劳而过早磨出的茧子,又摸摸根本就没吃饱的肚子,叹了一口气——真的是一种幸福呢。
泰尔斯已经不记得自己穿越来的情景了。
确切地说,那些穿越前的记忆,是随着幼儿泰尔斯的逐渐成长,大脑与精神的逐步成型,才一点一滴浮现的。
他两岁到三岁的记忆是零乱而稀疏的,就像一个真正的两岁孩子一样,只记得一片粘稠——他也不知道为何印象中的颜色可以用“粘稠”来形容——的血红色,一间充斥了婴儿哭声的黑石屋,一个瘦骨嶙峋的女人。
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黑心寡妇”贝丝,一个负责抚育兄弟会里新进幼儿的女头目。
泰尔斯在三岁时被送到废屋,也是那时起,他前世的记忆逐渐清晰起来,大脑里闪回得最多的情景,是他坐在一张书桌前,目光在书本和屏幕间来回逡巡,或者坐在教室里,与十几个打扮各异的年轻人,或者加上一个中年或老年的教授一起讨论着什么。
但那都已经是虚幻了。
四年来,在下城区乞儿们充斥着毒打、欺凌、黑暗、罪恶和死亡的生涯里,泰尔斯勉力维持着第六屋乞儿们的生存。
相比起前世那个大脑比身体发达的研究生,四年的乞儿生涯带给泰尔斯许多新的技能:
博取同情的演技、神不知鬼不觉的扒窃、巧妙而不动声色的观察打探等等。
期间,泰尔斯也做了许多超过一个乞儿范畴的准备,如与不同阶层的人——在下城区,不同阶层”大概也就是“下等人的不同阶层”——搞好关系。
比如偷偷打听兄弟会的秘密,安排好几个秘密地点,瞒着上头私藏一些库存等等——这一点上,奎德还真没搞错。
没错,泰尔斯不准备乖乖接受这个世界赋予自己的命运。
他不会做一个安分守己的乞儿,也不会成为兄弟会的打手或窃贼,更没兴趣在永星城上演什么“黑帮风云”。
他要逃走。
然后,去过自己的生活,做一个……
自由的人。
至少比现在更自由。
只要一步一步,随着自己制定好的计划……泰尔斯看向屋角,那里有一块不起眼的石板。
我就能……
就能……
就在此时。
隔壁的第十七屋,突然传来夹杂着恐惧和慌张的惊叫:“不!卡菈!”
很快,泰尔斯就会学到他穿越后最重要的一课:
意外,总是突然而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