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新任厂公名叫汪直,也是断藤峡人氏,我还说今后有靠山了,可是看义父的样子不太高兴,可是义父昨天没见着汪直啊,可是那个老太监好像已经断定义父与汪直合不来……”胡桂大一口一个“可是”,满腹疑惑。
胡桂扬一点都不关心,抬头看看天,“真是好天气,再过不久,就能出城踏青了。”
“三六哥,你就不能有点人情味儿吗?”胡桂大对这种反应很不满。
胡桂扬笑道:“人情人情,人活着才有情,死了什么都不剩,义父不信鬼神,干娘过世的时候,义父也没哭天喊地。”
胡桂大扭过脸去,再不跟三六哥说话。
在观音寺胡同巷口,老五胡桂猛迎面走来,“三九弟,快去锦衣卫通报袁大人。”
“这么多兄弟,就让我一个人跑腿啊,我还没见义父最后一面呢。”
“快去。”胡桂猛喝道,老大胡桂神不在,他就是留守诸义子的头目,胡桂大不敢不听,嘀嘀咕咕走了。
胡桂猛年纪比较大,当年被收养的时候就已经十四五岁,如今年近三十,个子没怎么长,只是越来越敦实,肤色较黑,胡子几寸长,看上去更老成一些。
“三六弟,到我家去说话。”胡桂猛就住在胡同口左手第一家。
胡桂扬笑道:“五哥,现在不是闲聊的时候吧。”
胡桂猛向来不苟言笑,这时更是神情冷峻,“好吧,我就有话直说了。咱们四十个人当中,七人已经当上锦衣卫,剩下的人义父一直在努力推荐,可惜他老人家突然过世,推荐的事得有人立刻接手,否则的话,你们都可能半途而废。”
胡桂猛已经是锦衣卫校尉,胡桂扬还不是,“五哥想着我们。”
“自家弟兄不必客套,我想着你们,你们也得想着我。”
胡桂扬眉毛一抬,表示不解。
“弟兄当中,数你聪明,只是不爱显露,义父昨天偏偏提起你的名字,想必也是因为这个。三六弟,记住,你得着我的承诺了,别人我不敢保证,但是肯定会将你保入锦衣卫。”
“那敢情好。”胡桂扬笑了笑,“起码月月有俸禄,手头会比现在宽绰。”
三六弟胸无大志,胡桂猛早有了解,嘴角微露笑容,带头向胡同里走去。
半途中,胡桂扬说:“三九弟说义父死得不明不白。”
胡桂猛脚步稳健,头也不回地说:“别听那小子瞎说,义父年纪大了,身上的伤一直没好,事发有些突然,但也算早有预兆。就是今天早晨,丫环小柔起床之后见义父不醒,吓得胡言乱语,到处喊‘妖狐杀人’,现在已经冷静,说妖狐是她的噩梦。”
“小柔自己就是义父过世的预兆之一。”胡桂扬笑道。
“人死为尊,管好你的嘴,今后进了锦衣卫,更要谨言慎行。”胡桂猛不喜欢三六弟的轻浮调侃。
胡桂扬偷着吐下舌头。
赵宅的院墙门楣并不高大华丽,占地却不小,十几名尚未独立的义子都住在这里,加上奴仆,将近百余人。
死讯刚刚传出,赵瑛的亲朋好友纷纷赶来,街上、院里都是人,彼此叹息不已。
胡桂扬排行三十六,又没成亲,本不该独立门户,两年前他自己非要出去单过,谁也阻止不了。
胡桂猛觉得已经说服了三六弟,于是急行几步,去与义父的好友打招呼。
胡桂扬在人群中慢慢前行,碰到熟人就点点头,绕过影壁,院子里的熟人更多一些,一看到胡桂扬,七八名义子同时拥上来,将他团团包围,也不管外人在场,几乎同时小声问道:“大哥和五哥,你支持谁?”
“啊?”
有人想将胡桂扬拽走,其他人则抓住另一条胳膊,争来抢去。
“义父走了,咱们需要一位当家作主的人,大哥当之无愧,咱们都应该听他的,他马上就会从通州赶回来。”
“大哥天性懦弱,保不住这个家,五哥秉持公正,和锦衣卫上司的关系也最好,由他当家才妥当。”
胡桂扬甩不开众弟兄,只好拖着他们往角落里避让,然后苦笑道:“什么时候我的意见这么重要了?再说义父不是立过遗嘱吗?一切听义父的安排就是。”
一名义子拨开众人,盯着胡桂扬,“义父曾经说过有遗嘱,可是谁也没找着,它在你这里,对不对?”
胡桂扬惊讶道:“怎么会在我这里?”
“义父生前唯独提起你的名字,其中必有原因,不是遗嘱,还能是什么?三六弟,这就公开吧,义父指定谁当家,大哥还是五哥?”
胡桂扬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昨天自己还逍遥自在呢,今天怎么就摊上这么大的事情?早知如此,中间就不该出去吃饭,一觉睡到现在多好。
不等他给出回答,后院突然跑出来一名披头散发的女子,指着庭院里的众多义子,声嘶力竭地大叫:“妖狐!妖狐!你们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