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立春来得格外晚。正月里都快出了,立春才姗姗来迟。立春这一日,大雪铺满了整个京城。
长安侯府里,丫鬟们进进出出,忙碌个不停。
往年立春时候,长安侯府众星拱月的大少爷苏瑾瑜要么是还没有回京,要么就是已经离京。今年与立春一样推迟了的,是大少爷的离府日期。
丫鬟们私下已经有了好几种不同的揣测。
大少爷今年都十九了,侯夫人是要给他定亲了吧?正房夫人是容不得肖想,就是不知道通房丫鬟,侯夫人这次会不会也一并给大少爷添上?
本朝的礼法可不是前朝时候,不说远了,就说咱自己长安侯府里,三房柳姨娘那日子可过得真是舒坦呢!
也或许,大少爷这次回来就不会再去岭南那种不毛之地了吧。毕竟他可是长安侯府的大少爷。
下人们的见识当然不会长到政事时局上面去,他们的揣测依据不过就是府上如今有了二少爷。为了世子位不旁落,侯夫人肯定不会让大少爷再去外地任职了。
这些声音虽然细碎、隐蔽,但依然时间不一地传到了各房主子的耳中。
长房的三姑娘,算是消息得到的很早的一个。
苏珍宜如今已经停下了那些汤药,每日喝的其实是调理身体的补汤。只不过,她先前被拘在房里的时候,养出了一个疯病,这一时半会地也不可能立刻就好起来。
靠坐在自己房间外的回廊上,苏珍宜安静得有些呆滞地看着院子里那光秃秃的池塘。
她仍住在侯老夫人的院子里,这池塘里,摘种的也是侯老夫人最喜爱的荷花。只不过,如今还才立春,荷花连个花骨朵自都不会有罢了。
服侍的丫鬟们先前还热烈讨论着大少爷会不会在京中任职的事情,走到苏珍宜面前的时候,就声音小了。
可靠着柱子坐在栏杆上的苏珍宜似乎什么也没有听见,一点反映也没有。
丫鬟被苏珍宜疯起来的时候咬过,所以走近她的时候,都很是小心翼翼。
“如今是什么日子了?”三姑娘突然就说话了。
丫鬟端着乌鸡汤,将汤盅放进房间里,喊苏珍宜进房道:“三小姐先喝汤吧。”
“荷花怎么还不开?”苏珍宜又问。
丫鬟心里舒了一口气,暗叹三姑娘果然还是疯着的。
“三小姐,如今还才春天,荷花不会开呢。”丫鬟将鸡汤盛出小碗后,便站到了苏珍宜的后面。
苏珍宜将小碗端到自己的面前,一下一下搅动着手里的勺子。她搅了许久后,才捏起那白瓷勺子,往口里送汤。
丫鬟从后面的位置往前看去,三姑娘苏珍宜虽然神智不太清楚,但仪态容貌真是半点也没的说。
如今这孱弱的模样,让没有多少学识的丫鬟也忍不住想到西子来。
西子捧心,大姑娘曾经念过的诗文里,讲的美丽女子就是三姑娘这样子的吧。
将鸡汤喝了一小半,苏珍宜就乏累了。她自己走到床上,靠着床后的雕栏就有些昏昏欲睡。
丫鬟上前去替苏珍宜铺床,身后却突然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姐姐。”
是去了学堂的二少爷回来了。丫鬟更加尽心地替苏珍宜把被子裹在身上。
苏瑾轩一脸心疼地看着面前的姐姐,问道:“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去求祖母给你再请大夫。”
苏珍宜摇了摇头,看着弟弟,眼神中似乎有些无尽的怜爱。她声音纤弱地朝苏瑾轩道:“不必了。瑾轩,你在学堂好吗?”
服侍的丫鬟已经让到了一边。每次只要二少爷过来,三姑娘似乎就难得地能清醒一段时间。其实有时候看着三姑娘病怏怏的样子,丫鬟也不忍心留在这儿打扰他们姐弟。可是她若不留在这儿,就不能回复大夫人的命令。
其实三姑娘和二少爷每次都没有聊什么,聊上几句关心的话,三姑娘就精神不济地休息了。丫鬟心里揣测,这三姑娘是不是身子养不好了。
“有那样好的笔墨,肯定要有好的笔袋。姐姐来给你绣。”苏珍宜的话一说得长,人似乎就更加费力。
丫鬟听了苏珍宜的吩咐,便有些不忍心地劝道:“三小姐您身子不好,笔袋要不奴婢帮着绣吧。”
“不,你去给我准备绣布。”苏珍宜吩咐完这一句,精神却是更加不好了。她靠坐在床上,眼睛慢慢闭上,呼吸也轻柔起来。
二少爷苏瑾轩一脸心疼地看向自己的姐姐。他握了握拳头,隐忍着走了出去。
丫鬟靠坐在苏珍宜床边,见苏珍宜已经睡沉了,便扶着她躺了下去。替苏珍宜反复压好了被角,丫鬟才出门去向大夫人禀告今日的事情,顺带去替三姑娘领些做笔袋的绣布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