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没到我们交纳份额的时候,为什么惜薪司的大人们,今日就登门了?我们还没有筹备好呀,求求各位大人了!这要是再要加派,我们真的活不下去了呀!”女子满脸的哀怨看着夺门而入的军汉和内侍,也不知道怎么办。
赵旉将柴垛称重后,在已经板刷印好的条子上,填了具体的地址,重量之后,掏出怀里的惜薪司的章,哈了口气戳在了条子之上。
他将做好的纸条递给了民妇,瞪着眼说道:“今年改柴为煤了!称重之后,剩余的柴役以三斤折一斤,收成煤。这是你们家的条子,拿好了,这要是没了,到时候都是全额!听懂了吗?”
惜薪司是宫内官署之一,只有六百多人,所以他只能亲自上阵,至于所谓全额,不是吓唬这民妇。
若真是丢了条子,下一次拿着存根来黄华坊的太监,肯定要收她全额!
这都相处这么些年了,百姓们也都熟悉这个套路了。
民妇满脸的抱怨的说道:“这新皇帝也真是的,想一出是一出,大半夜也不让安生,说改就改,这新皇帝是不是糊……”
不过民妇很快就反应过来了,从抱怨变成了惊喜,追着赵旉问道:“哎呀,真的改柴为煤了?哎呦呦!这可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猪脑子打今个起,是开窍了吗?不不不,应该说君父圣明哟!”
赵旉看着民妇脸上的笑容,笑着说道:“魏珰被万岁以雷霆手段给抓了,估计不几日就要问斩,魏良卿在西山有上百处煤田,可以去背煤营生,先帝的陵寝九月开工,可以去应征。若是到西山煤田背煤,煤炸(小煤块)的价格,估计还能便宜一些。”
“谢谢大珰。能问问西山陵寝劳作一日多少钱吗?”民妇满是谄媚的笑容,前倨后恭,和刚开始内侍进门完全不同。
赵旉查验完毕之后,将账本合上,笑容满面的说道:“壮劳力三分银,不壮估摸着不收。”
三分银换铜板大约是十九个半,要知道一斤猪肉也才一分银罢了。柴米油盐,柴字当家。黍柴和煤炸的价格都是六个半铜板一斤。
戚继光,戚少保当初守蓟门的时候,在京城募兵,也就是一日三分银罢了,当时报名者人山人海。
民妇乐呵呵的关上了家门,伐柴比背煤辛苦,顺天府周遭的山,都伐了两百多年了,周围哪里有木可以伐?
多数都耗在了脚程上。
这内监的柴役改为了煤炸,那就好多了,西山煤炸很多,哪怕是买,日子也会好过很多。
省出来的时间,去哪里劳作也足够折银免劳役了。
赵旉忙碌了一夜,才将整个黄华坊的柴收完,累得腰酸背不说,还得安排巡铺的排甲们去征民夫,将这些收上来的柴,送到设在六十里外的红螺山上的采烧厂,烧成炭在运到宫里堆积。
红螺山,红螺炭,累死庄稼汉。
原来红螺炭都在京中红螺厂烧成炭,可是自天启五年王恭厂大爆炸后,这京中红螺厂离紫禁城实在是太近了,只好设立在了红螺山上。
这一来二去,又是得征民夫,抬柴夫来回倒腾,都是麻烦事。
赵旉心疼的摸了摸自己怀里的银裸子,笑着迎上了小旗正(十人长),笑着说道:“各位军爷,一人三厘银子,倒是让各位军爷辛苦一晚上了,就一个茶水钱。待会儿还仰仗军爷们,去挨家挨户让百姓出来抬柴,这也是个麻烦事。”
小旗正罕见的拒绝了这个钱,笑着说道:“我倒是想要,搁平日里,我也就要了,可是这次,英国公调兵的时候,也都给过了,也交代过,你再给我就拿重了,英国公什么脾气?这要是知道了,我们都得挨军棍。”
赵旉怎么给,小旗都没收,倒是让赵旉略微感慨,国公府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
紧接着赵旉就顾不上这不到三分的银子了,因为东华坊的百姓们,在晨曦的阳光中,在解开宵禁之后,自己都从坊家中出来,抬上了放在坊碑下的柴火,有说有笑的奔着六十里外的红螺山而去。
今天太阳是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这平日里都得踹门才能喊得动的民夫,这就出门自己背柴了?
稍一细听,原来都是知道柴改煤的消息,而且还是第一年,惜薪司还是半柴半煤都收,据说第二年就是都收煤。
朱家皇帝居然罕见的不那么薄凉寡恩,这最后一次抬柴,大家都凑个热闹。
赵旉也是头一次见到抬柴夫居然还有说有笑。
他也脚步没停,到了红螺山之后,才看到了台基厂的掌印太监阮修,他赶忙上前俯首说道:“见过阮公公。”
这阮修可是中极殿大太监,虽说一朝天子一朝臣,但是据说,昨日新天子在中极殿兴奋的手足舞蹈,回到乾清宫居然安稳的睡了,这就是个信号。
这位阮修进了宫才改姓阮,是阮安那一脉的人,可是整个大明宫里常青树!只要是宫廷营建都少不了阮姓,阮姓也一直是台基厂的掌印太监。
台基厂就在东交民巷旁侧,是宫廷里出图纸的地方,每到宫廷、皇庄营造,那图纸多半出自台基厂。
阮修也是笑脸相迎,说明了来意,笑着说道:“赵公公,惜薪司到所有采烧厂的柴,要被皇爷拿去西山煤田撑煤洞,你折好价,到时候去西山煤田取煤就是。”
“今年没有黍柴了,你记得提前做好领煤炸的账。咱们都是先帝爷的同僚,蒙万岁不弃,还用咱们,把差事办好了,咱们也好过于掉脑袋,或者被赶出宫,你我都知道,出了宫什么下场。珰,珰,唉。”
“某省得。”说起这个,两个人沉默不言,魏珰倒了,他们其实心里没着没落,生怕哪天被田尔耕踹了门,第二天入了水牢,第三天死在午门外。
“万岁爷也需要人给他办事不是?魏珰活着的时候,我们活的不好,魏珰死了,我们不也一样?最后苦的都是咱们这些苦哈哈,唉。”赵旉沉默了很久,才有点不甘心的说道。
阮修看着红螺山的秃山忽然用力的一提气,振奋着精神说道:“咱们这个万岁爷,可能不太一样,王文政王公公,前天给国公府送了一万两银子。”
“但愿吧。”赵旉依旧不安,他就是干个记账的活儿,不像阮修,还能做工程营建的图纸,人家靠本事吃饭,他就靠脑袋灵光吃饭。
两人谈论的王文政,蓬头垢面的闯进了乾清殿,干渴的嘴片都开了裂,眼睛里都是血丝,不过人还是很亢奋的给陈德润塞了一张银票,毕竟陈德润是乾清宫太监日常人情往来很有必要。
王文政找到了还在梳理惜薪司账目的大明天子。
“万岁爷,都办好了。魏良卿比较贪,自己占了两百多窑洞,算上乾清宫原来有的窑,咱们现在有三百零三座窑洞。”王文政先行了个礼将气喘匀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