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找到你的真身,无法给天道一个交代。”苏瞳回头看了看簇拥在自己身后的那些神王道主们,看到了他们眸中爆发的湛湛神芒,知道他们明白了自己的用心。
绕这么大一个弯子来揭露笺舟,只是逞口舌之快吗?
不!
绝对不是!
“杀了你,洪荒日后还会出现无数的灭界者,因为在你丧心病狂的言论之下,所有人都会认定屠杀两界苍生,血炼洪荒之碑乃是天道的意志,死你一个,万年之后,还会有后续者打着‘天道’的名义,一次又一次荼毒苍生!”
“所以我必须让所有人知道,你所谓的‘不罚’不过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苏瞳慷慨的陈词在众神心中隆隆回响。
犹如气势磅礴的战鼓,将他们心中的畏惧一点点敲碎,又把信仰一寸寸缝补!
傲青痴迷地凝望苏瞳。
这是他的爱人,是她的道侣,简直帅破了天际!
“因果道君,是你一尊分身,分身行恶,神罚都被本尊悄悄招揽,所以展现在世人面前的,便是因果道主那从来不被神罚的天道之子模样。你这样蛊惑大众,不过是为了诛灭他们的战心,打压他们心中最后一点残存的意志。”
原来是分身啊!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难怪新的因果道主出现之后,那金袍人便消失了。
“可我要此界长长久久……”
苏瞳深吸一口气,目光环看四周。
三山四周,只有融化的荒芜星辰,但她的视线里,却有下界苍生的万千姿态。
有正为子女细细缝补衣物的母亲;有背负重担却急着回家的父亲;有一步一叩首,目光坚定朝修仙宗门走去的弱子;有把酒言欢,结伴同行天涯的挚友。
为何仁爱天地?
那是因为她也有挚爱着自己的母亲;守在甲兽穴口盼望阿姊的弟妹;轮回的师徒以及可以为彼此两肋插刀的朋友。
强者不知有情道,此生何守?漫漫年月,又用什么来慰藉自己孤独的心灵?
神王们都被苏瞳此刻低头浅笑的模样所触动。
此界长久,哪里是一个仙君,一个道主可以伸张的正义?他们无数人努力了万千年,此刻还是面临灭界的危机。
可是在这个刹那,他们却满怀信心!
仿佛自己干涸的丹海与血脉里,又充盈起温暖又明媚的力量!
为了长久,便必须将“天道灭界”这种危险而不实的念头彻底掐灭在萌芽里!
大道虽然无情,却也容不得滥杀之人,此刻自然道主神体布满丑陋毒瘤的模样,正好说明了神罚的公平!
凡是倒行逆施者,皆逃不出天网恢恢!”
事实胜于雄辩!
天道,要灭他!
笺舟的眸光,落在了苏瞳身后,在那些浑身是伤的神王道主们眼里,他看到了本被熄灭的希望与信仰,也感觉到了空气里死烟复燃的磅礴生气!
真是悲哀啊!
自己最大的秘密也被无情地挖了出来!
他从来不愿暴露自己的本尊,为的是分身能以更无暇的姿态诛杀此间人心,收割道果。
反正一旦突破创世境,自己便真正凌驾洪荒之上,本尊的神罚将自行消散。
而且洪荒因果、自然、生死三道,他皆不愿放弃,本尊长年蛰伏于自然圣峰下,不断以生机与神罚抗衡,也是一场生死体悟。
没想到却被苏瞳走在了前方。
“我和碧叶,是从什么时候被你怀疑的?”收起了眼中的怒波,笺舟的声音突然低沉沮丧下来。
“从最开始的时候。”苏瞳认真回答:“所有出现在我身边的东西,我都怀疑,从没放过哪个。你看我连跟我最长时间的神木剑都舍了,凡是有灵之物,皆有嫌疑。”
笺舟听了苏瞳的话,简直又怒又无奈。
疯子!
傲青是个疯子,苏瞳也是一个彻底的疯子,把自己身旁所有的人与事都怀疑一次,然后再从里面寻找最值得怀疑的对象吗?
这是最愚蠢的办法,也最有效,把碧叶送给自己,然后再等它归来,大概就是苏瞳最后的尝试。
就算送出万里,碧叶还是腆着脸皮速速回到她身旁蛰伏。
这分明已是暴露,自己却毫不自知。
笺舟眼中最后的坚持也坍塌了,他之所以询问苏瞳自己心中的疑惑,是因为知道自己已没有机会再搞清楚。
同时,苏瞳之所以耐心解答,也不过是因为准备着为他送行。
“我们之间的对话结束,现在,傲青要动手了吧?”笺舟淡淡的目光落在傲青的刀上,这清淡的目光,才让人恍惚想起那瘦弱却善良的“笺舟”。
听他有此一问,傲青微微勾起唇角,若不是苏瞳还要为洪荒之后的前途铺垫,他才懒得将这些繁杂的谜团一一解开,早就乱刀挥下,酣战一场!
傲青没有回答,但笺舟已从他手指关节发出的声音里听到了他的答案。比傲青更急不可耐的,便是那些早已憋屈了许久的神王们!
“兄弟们!他的确是杀得死的啊!只要我们再努一把力!为后世,拼个万代昌隆吧!”有浑身浴血者,再一次举起了自己的屠刀!
“说得没错!撕了他!”碧横波气鼓鼓地张了自己的威压,鲜血正从她断碎的肋骨下流出,然而此刻无尽水波却从她身侧拍出,竟是水道主的最强神通,苍海囚田!
“陪你!”秦风双颊一红,天地狂风骤起,风刃翻飞,将他衣袍割尽,露出精健的上身,身上神罚痕迹分明,每用多一分力,便多一重伤,然而他毫不在意,因为现在所有人都拿出了舍命的绝招!
就算自然道主是尊大神,可也是被神罚禁锢到没有什么行动力的囚龙!被雷道主与生死道主一次次打断阴谋的分身,现在本尊终于以丑陋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就算人人一拳,人人一脚,都能把他啖血噬骨!
又是什么异变啊!感觉天都要破了!
站在流缨城上空的城主大人,眺望苍天红碧神光闪烁,心脏隆隆跳动。
“好像封印有……松动的意思?”玄谷音王火王等人聚集在罕古丽的身旁,他们自身的修为早已达到仙人境,但被玄谷外可怕神威封印,根本找不到通天的途径。然而随着天外阵阵巨震传来,玄谷的苍穹下蓦然出现了雷劫的征兆!
几位王者激动又忐忑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正不受控制地被天道吸引,渡劫飞升的欲望打破了一切!
“快分散!”老荒巫罕古丽惨叫一声!
数人一起渡仙劫,雷劫的力量是会共享的!一旦这种事情发生,还不把她一把老骨头轰成肉泥?
哦哦哦!
毫无任何渡劫经验的音王与火王等人,立即吓得屁滚尿流,拼了吃奶的力气各奔东西,屁股后面各带雷电。
“天要漏了呀!”
真仙诸人抬头开天,感觉天地一片混沌,有万道枯萎,万道兴隆之势,他们彷徨又忐忑,感觉自己所在的世界,仿佛被浸入了热水,连锅一起沸腾起来,而自己的宿命也变得飘摇无比,不知去从。
月君看着散落一地,完全失效的因果红线,表情凝重。
“怎么办?”道成至尊咬着手指,不可否认,现在只希望那个失踪了十万年家伙……快点儿归来!
“孩子们都还没有送出荒宇!”老甲兽们疯狂地挥霍着苏瞳留下的仙玉,妄图在小辈们体内种下修仙的种子,哪怕是凝气境……也足以令他们活下去!
唐浩背着一口袋仙玉,呆呆地看着苍穹,自己好不容易骗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怎么还没有来得及回大虫子穴里,世道就变天了呢?
诸神暴乱!
大道震动!
规则被影响,世界根基在动摇。无数下界,皆见虚空破碎之景,仿佛天漏一般,浩劫到来!
凝望星野里那些战意昂扬,不异舍命也要拼死自己的神王道主们,笺舟满心苍茫,大势已去……自己真的大势已去!
洪碑与荒碑明明还屹立眼前,却不被他所掌握!
众神明明已被自己诛心,只待收割道果,然而他们心中的战意却又被苏瞳那个贱人点燃,燃烧之势甚至超过了以往,不惜牺牲生命,也要与他死磕。
“若无创世境的修为护身,谁能去向界外?若无创世武器在手,谁能抗拒裂骨罡风?”
笺舟长叹一声。身外除了三重自然圣光,又“噗噗”两响,出现了崭新的两重法华!重压之下,他抛出了自己最后的底牌!
“本尊的确是天选之子啊!”
笺舟还在说着奇怪的话,然而众人却一句都没有听进去,他们睚眦欲裂地看着笺舟身上一层层叠加的法华,发现加上他之前的因果分身,此人……居然是三道之主!
无需吆喝,众神的神通便朝笺舟身上招呼去,他们无畏自己身上神罚更重,只愿尽快拖死自然道主。
傲青自是冲在最前!
秦风的脸完全烂透,无数的兽煞气息腐蚀着他的身体。然而他却没有停止手里的动作。
酒行狂最靠近自然道主的第七重华光,在他试图更向前一步时骇然看见,自己伸出的右脚直接在强光之中皮开肉绽!
肌肉化为血沫四散之后,森白的骨头也直接融化在强光里,倘若再走一步,便会立地身殒!
“去死啊!混蛋,为了一己私欲便以两界苍生陪葬,千刀万剐都不解气!”
浑身的肌肉都在痉挛,酒行狂一拳砸在华光上,磅礴的酒息立即如云散出,将四周的星辰一枚枚地崩碎!
可怕的反震力顿时将酒行狂浑身骨头震碎,身体“嗖”地被轰出万米!
没有人懈战。
众神神威,汇聚成不可以肉眼直视的彩光,如银河怒咆汪洋倒灌一样,朝着笺舟的神体冲刷而来!
康仁站在因果之峰上,目光里早无顽劣之色,而是一片焦灼。
“孩子们,勇气可嘉,但……”
轰!
巨响与强大的后挫力将众人掀飞,碧横波一阵咳嗽,直接吐出了内脏的碎块。
还以为舍身攻击能换来一些战果,然而现实却又将他们的奢望放在地上狠狠地践踏!
笺舟身上法宝之光还在增加!
道主即位,乃是洪荒界内不容侵犯的神圣仪式,只要法华光芒正在凝结,便没有人可以打断!
笺舟正是借了这样的机会,不断晋升各道巅峰,换取自己暂时的无敌!
太不可思议了!
这绝对是空前绝后的尝试,想象力亘古无人能超越,就算后世修士依葫芦画瓢,也完全不可能具备这种不断问鼎道意巅峰的变态实力!
能这样做的人,从古到今,只有笺舟一人!
巨大的神通轰鸣声中,自然道主低沉的声音在每一人心上隆隆震响,大有一种临天之意!
“命婆死前说,可惜天机之位空缺,不然势必为你们指一条生死明路。哈哈哈哈……”他碧绿的眼眸透过滚滚战尘,在在场每一个的身上扫过!
被他目光一瞪,就像是在冷水里打了一个激灵。彻骨寒意蓦然升起。所有人的掩运道都被一股巨力强行破除,仿佛身上衣物通通都被无情地撕开,任人打量赤裸的身体一样。
酒行狂一个踉跄,在这个刹那看到了自己下一刻身体的动作,这奇异的感觉,就像是灵魂离开肉体,以旁观者的视角,提前认识自己一样!
他惊悚不已,不管怎么揉眼,脑海里还是不断闪现自己与自然道主交战的画面,时间在他身上显现出两线性,一者停滞,一者则超越规则,将他瞬间带到了未来里!
在一片混沌里,他看到了毁天灭地的神光爆破,感觉到洪荒的破碎,在灭世的威压下,自己神体根本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迅速于罡风中骨肉分崩!
“啊啊啊啊!”
大叫一声,酒行狂的眼中渗出了浓浓的鲜血,直接晕厥。
所有神王皆跌倒在地,表情癫狂!
“嗯,本尊算了算,今日的确是你们的死期,就算我受神罚,你们也逃不了死局。”在七重化的保护下,笺舟眨着眼睛,笑意恶毒。
众王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死亡阴影,大脑一片空白!
演算前路,正是天机道主的神通!
苏瞳卷着逐日仙王与蝶灵女皇狼狈后退,她区区君境修为,若不速退,只怕立即能在众神的咆哮中化为尘埃。
此刻在恐怖的后挫力里,还能保持身体平衡且屹立于自然道主正在滋长的第八重华光上的,便只剩下傲青一人!
他变成了所有人眼中狂热之火的源头,还有最后的信仰!
傲青紧紧地捏着自己手里的啖鬼之刃,双颊各自浮动着两枚黑色的秘符,此乃沉睡在他骨血中的最后两枚封印符,直到现在都没能成功冲破。
他紧皱眉头,打量湛湛华光下笺舟那可恶的笑脸,以自己最强一击试过,还在不断摄取道意巅峰力量的笺舟,此刻的确是无敌的,无论什么攻击,都无法破开他身外防护。
不过……
他清了清嗓子,大声鼓励着众人。
“他能摄取的道意绝对不是无限的,一旦他停止下来,还是血肉之躯!”
不错!
众人眼前一亮,被雷道主所激励,道无极,然而在一个人身上,道却是有极限的,就算自然道主有通天的天赋,也绝对不可能无度地成为诸道之主。
“傲青啊傲青……”
笺舟抬头打量傲青的脸颊,每次说到这个假名的时候,语气都有些不甘。
“你总是能一眼抓到我的软肋!此界既有我,为何你要来呢?如果没有你,我怕已成为创世境的修士!”
“不过若无这一战,我想如果在界外相逢,说不定我俩会惺惺相惜,成为好友。”
他的眼神是迷茫而癫狂的。
“你与我很像,只要喜欢的东西就一定会想办法得到手,大概你自己一直很后悔为什么要招惹苏瞳,带她涉险,但我很理解那种心情,真正喜欢的东西,倘若自己得不到,也绝对不会让别人得到,宁可毁了它,也绝不允许别人染指!”
笺舟的眼睛又转向苏瞳。他淡淡的声音在接连不断的风暴下若有若无,断断续续。
“我不讨厌你,有时觉得你也很有趣,你大概恨我,却不明白,有时候人需要取舍,为了更重要的东西!”
“你以为让他们看到我现在这个模样,就害怕天罚了吗?不是的……你太天真了!就算今日本尊惨死在你们面前,千年之后,万年之后……洪荒世界里,还是会出现打着其他理由,为自己一搏创世境的天之骄子!”
“因为创世的诱惑太大了!与这种追逐极道的渴望相比,苍生又算什么东西?莫说屠了两界,就是百界千界,也只能说明苍生无能,与我何干?”
笺舟舔着自己的唇,目光已不在此界凝眸。
“世上不止我,月神也做过一样的事情,可惜她失败了而已!”在说话同时,笺舟身外又点亮了两重法华。
傲青被笺舟一次又一次爆发的法华所震慑,他高高地挑起了自己的眉梢。
这一次在笺舟身上出现的,居然是……真假之意!
难怪自己琢磨真假多年,都无法成为雷与真假的双料道主,原来真正把真相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竟是笺舟!
十重华!
康仁是做假的,眼下笺舟却是实打实的十重法华加身,可怕的神性威力,令众人手中的武器发出叮当声响。
展现出这无与伦比的力量的同时,笺舟还在絮絮叨叨地数落着月神的种种不是。
“可她作恶又比我少多少?夸父王族,无妄魔欲皆因她种!荒宇破碎,皆因她倒行逆施!洪碑失踪,乃是因她以一人之力,拔了龙鳞,抽了龙魂!”
哈哈大笑,笺舟身后,突然飞出了一条被藤蔓紧紧圈禁的龙影!
此龙色金,身体紧紧盘绕在一起,然而此刻却早失去了龙族威武高贵的模样,龙目一赤一黑,魔念滚滚,依稀有着如夸父首领日先婴般堕魔的模样!若不是被碧藤捆绑,早已奋力腾天!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但看到这金龙的刹那,苏瞳只觉得心悸不已,半点没有亲近和伸出援手的想法。
但它身上的气息,又那么地令她熟悉。
洪门兽神!
苏瞳目光一震,脸颊上迅速浮起了诧异的表情!
难怪自己站在荒碑前还叫醒了毛龃,可身为洪碑之主,她却从来没有得到过洪门兽神的任何回应!
原来洪门护兽之魂,早被他人抽去!这就解释了为什么如燕仙妃与黑美人手里,都曾握有龙鳞!
只是没想到在笺舟作乱之前,还有一个月神灭世!
为什么笺舟现在要把那龙魂祭出?苏瞳心中隐隐有着不好的念想,可是十重法华之光还在凝聚之中,笺舟身外的强劲防护无法打破!
“尔敢!”
傲青比苏瞳更敏锐地察觉到了笺舟的意图,左颊上那枚黑色禁文疯狂跳动,浅浅的浮皮被傲青心中怒意冲破!
他手里的啖鬼血镰顷刻之间化身为一弯巨大的血月!
这月刃高出了群星之巅,将神界三山的巍峨都比了下去,可怕的血息在半空凝结,刀刃沉沉坠下,令所有人心中陡然一空。
嗖!
血月从空中坠落。
“晚了!我不活,你们也得死!”笺舟的目光在吐火!
“我得不到创世境,那我之后的修士,也休想得到!”
“本尊只恨月神,将这龙魂荼毒太烈,与洪碑完全失去联系,不然本尊早就是洪主,哪等得到你出生?哪等得到苏瞳出生?”
“十重华法,给我崩!”
笺舟的咆哮,夺走了所有人肺叶中的空气!
他行事不愧果敢毒辣,竟未有一丝犹豫,便玉石俱焚!
从这个意义上说,笺舟的确是当世一等一的枭雄,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当断则断,哪怕是殒命之时,也不见对自己半点怜惜。
碧横波的脸颊拼命地颤抖。
崩华之力,远比仙者爆丹更加可怕,莫说十重华,便是一重,就能造成神界千年难以修复的浩劫之景!
在此巨力之下,神界三山连连震动,峰顶落石延绵不绝,那入魔的龙魂悲鸣一声,万千年的禁锢,已经消磨了他绝大多数力量,该死的笺舟,以自然道法源源不断剥削着它的生机,如若不然,在诸罚加身的情况下,怎能不死?
此刻它再也没有能力承受神王十重法华爆裂的冲击,因被囚于风暴中央,在光焰腾起的刹那,便被撕成了碎渣!
轰!
龙魂爆成了金黑色的魂雾,月神的荼毒,消散于风中,纯正的龙息,混合在收割生命的罡风里。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炽光之下,只有笺舟的笑意不断传出!
“苏瞳!你知道吗?”笺舟声嘶力竭大叫着苏瞳的名字:“洪碑无魂,是以真仙仙基极为脆弱,甚至经不起真正的升仙雷劫频繁冲击,于是真仙与下界之间,才建立无数的升天井!你以为成仙有捷径吗?并不是!乃是用无以计数的仙玉高柱,强行撑起真仙界而已!”
“只要我崩了龙魂,崩碎神界,在此冲击的余波之下,真仙立即就会垮塌,顺道将所有下界生灵都彻底压碎成渣!”
“你想守护的,通通都是水月镜花!你所坚持的,不过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
“跟我一起死吧!”
在暴华之力下,笺舟布满痂瘤的巨大神体上立即出现了一道裂隙,它自上而下地裂开,将他疯狂的笑声打断!
自然圣峰之上,化为了一片炼狱之景,催命狂风,率先扫过山脊。
黑美人一声惨叫,身首分家。
草曲长舒一口气,表情里有了释然之意。夹在苏瞳与笺舟两主之间,实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所以现在这个结局很好,自己再也不用头痛了!
闭眼的刹那,草曲的身体化为了一股绿浪,颜色迅速稀释于狂风中。
可是这样的结局,却不是花乐想要的:“我不想死啊!主人!我还没有成为仙妃!你要救我!”
嘭!
又一股绿浪涌入风中。
“要死了!”
浩瀚的金色狂浪如海啸一般朝着众神冲刷而来,这力量的数量级实在是远远高出世人的承受阈值,站在咆哮的道意下,他们犹如面朝大海的沙砾,纵心中有千百种不甘心,也难以逃出被浪舔卷,最终葬送无底深海的宿命!
一人之殒,便要拖着整个世界与他陪葬!
好残忍的神主!
秦风闭上眼睛,看到的不仅是自己的死灭,看到的还有下界苍生,惊恐地发现世界层层垮塌,最终将他们彻底掩埋在废墟下的场景,犹如高楼倒塌,被盖在最底层的最生存无望。
届时整个世界将被怨念与血色填满,纵然还有活人,也人如鬼厉,难得善终。
他心中有逃生的意愿,双腿也在拼命飞奔,可是苦涩之意还是爬上了嘴角。因为自己知道……逃不了。
“放开我啊!”碧横波口吐鲜血,如果不是被秦风拉着,自己根本已动弹不得。
“闭嘴,等我逃出去,老子要上你!”秦风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将碧横波雷得外焦里嫩,张大了嘴,凸起眼珠子说不出下半句话。
太粗暴了!
换成平日里的谦谦公子,秦风断然不可能说出这样低俗邪恶的话,可是生死关头了,谁还在乎那些鬼东西?这就是他心中最直率的想法。
喜欢你。
绝不把你丢下。
“奥”碧横波轻哼一声,便红着脸任秦风在狂风中将自己拖行,就这样死去,好像也是不错的。
卞冰雷,你个二愣子,老娘已经努力为你报仇了,虽然结果并不怎么样,可是心意已尽,现在老娘有更好的归宿了,你要……祝福我啊!
碧横波眼角,滴落一颗晶莹的泪。感觉自己与秦风下一秒就要葬送在金色的汪洋下。
“瞳瞳,这货还要使诈!等我!”
暴虐的法华浪下,传出了傲青的一声呼喊!
而后疲于逃命的神王们便看到,那自上而下斩落的血色巨月,在金色浪花下迅速融化成水,却又幻生血渊,而后从婆娑的树影与嶙峋的山石内幻生出了一双手!
那手没有半点温柔的模样,骨指粗大,指甲纤长,可这犹如魔爪的双臂,却迅速掬起一捧金色狂浪!
轰轰轰!
巨涛拍崖,血色魔手指尖水光湛湛,掌上怒浪沸腾!
可怕的巨响震得众神五内剧痛,双耳溢血!
然死神却从他们头顶斜斜切过!
傲青以血渊端起了破碎十重华的所有能量,众人匍匐在地,眼眶撕裂,直到眺望他将灭世的汪洋托上星空,仍无法平复内心的狂澜!
他们咀嚼着嘴里咸腥,眼角有温热的液体流下!
得救了!
居然还能得救!
“看!”不知是谁怒吼一声。
没有了那些金色海雾障目,所有人都看到,破碎的自然圣峰下,矗立着一尊纤瘦的人影。
那人丰神俊美,唇红齿白,深墨色的长发披在白衣上,一双眼眸,散发出沁人心脾的绿意。然他此刻五官扭曲,不甘与震惊皆写在脸上!
笺舟!
汲取了龙魂内所有生机,汲取了山间所有花灵气息,这卑鄙无耻的下作小人,居然还偷渡出了本尊的一抹本源!
对苏瞳仔细描述下界分崩之景,只是为了转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整个洪芳一场浩劫又如何?只要还有生机,他便可以活下去,哪怕突破不了创世境,哪怕洪荒之碑终不能紧紧握在自己手里,这些可悲又可恶的蝼蚁们,还是要先死在他的面前。
他本想借着所有人被法华之洋吞没的机会,悄悄绕山遁走远方,而后一人独享这破碎的世界,只要自己还活着,便是希望!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傲青如此狡猾,一眼看破自己还有后招,并直接将自己舍弃所有换来的力量一锅端起,还令自己最后的本源,赤裸裸地暴露在神王们欲吞人的目光下!
他以手扶心,连连咳嗽,病子的模样,却再也无法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落在他身上那些愤恨的视线,几乎已烧起他衣袍一角。所有人都恨不得以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将他那英俊的面颊一口口撕下来吞入肚里,然就在众神支起自己骨折的身体,或踉跄,爬行……朝笺舟而去的刹那。
傲青却一掠而下,捏起了笺舟的衣领!
嗖!
人影迅速朝苍穹而去!
犹如一道潋滟流星!
傲青一手扼着笺舟的脖子,一手托举沉重的血渊,以及被双手紧紧掬起的暴虐能量!
“没有用的!”笺舟眼中皆绝望,他这种人,只有在所有底牌耗尽之时,心中才生出浓浓的悔意!
不想死!完全不想死!
“我知道神界最坚固的结点,就算崩了整个洪荒,它也不会破碎,我带你去!傲青,我带你去!”
“只要不死,便有机会,两界破来,万道凋残后,包裹于洪荒外的天道力便会大幅度的降低,不再有碎骨罡风包裹,再没有星爆区的考验,你我修为,只要再积蓄个十年百年,便有突破此界的能力,就算变成了最弱的破界者,也能在界外活下去,寻找契机,东山再起!”
看到傲青没有反应,笺舟惨叫一声。
“再晚就来不及了!你是白痴吗?十重法华,可崩一半神界,就算你逃得再远,也救不了苏瞳,救不了她想守护的下界!她会变成第一个从神界跌落的道主,你谁都救不了,只能听我的话,救自己!”
“难道你不惜命么?”
在笺舟观察,傲青乃是极惜命的一个人,在真仙所遇大小诸战,都由苏瞳打头,能不动手便不动手,极为吝啬自己的力量。这样小气的男人,此时怎么脑子就转不过来了呢!
“我不会让你崩了神界的!”
傲青冷淡的声音从笺舟头顶传来。
笺舟错愕抬头,正看到傲青低头凝望自己,眼角紫华湛湛,深邃的眼中写满了厌恶与不屑。
“哈!”被人这样打量,身为神界至尊多年的笺舟,心中自然也生出强烈的反感:“那你能去哪里?”
恨意无连,他根本不愿自己尊贵的身体,随傲青一起葬送在他这无知的自大里!
他本能活的!
本能活下去啊啊啊啊!
“带你去看风景。”
傲青抬起头来,眼中神光湛湛,身上的气息是桀骜!是睥睨!是勇气!不知从何时开始,心中的路便不再以复仇为止,他早已看到更浩瀚的山川大海,看到了更壮阔的世界!
什么?
笺舟目光迷离,然以他的心智,却又很快明白了傲青笑声中隐藏的深意。
“啊不!啊不啊!”
巨大的恐惧涌上心脏,笺舟胡乱挥舞着双手,将臂膀拦在自己脸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在墙上!
“你是疯子!你个疯子!会死的!你还不够格!”
在笺舟的惨叫声中,上升的金海与血手,便似碰触到了什么东西,再也无法向上一步。所有被留下圣峰下的神王道主们,通通伸长了脖子向上打量。
那种画面是他们一辈子都难以遗忘的,也是足以烙印于灵魂的勇气。
遥隔群星,他们早看不见傲青的背影,却能从那赤血与金洋的摇曳光色下,追寻他的气息。
那像是一朵绽放于星夜下,最美的花朵。
拥有邪狞无边的血色叶片,也拥有神圣纯洁的法华花瓣。
然谁是邪恶,谁是善仁……生者心中自有定论。
血叶金花,在神界上空投影了最浓郁的颜色,在同一刹那,它美艳无双的身姿,也出现在下界诸天!
“那是什么!”
月君眺望苍穹,不知为何,身子一软,便匍匐在地,眼角有泪涌出。
“厉害!力量都投影到黄泉了!我要挑战这样的强者!”真道灭站在船殒泥岸,身旁破船已完全不见,河湾里,飘来了只只属于他的莲船。
身为生死道修士,怎么能畏死?一旦有敬畏之心,便不能以平静的心态,体悟大道!
这是苏瞳教他的事,他定要渡过这场生死,回到真仙去!
“美啊!”君琰手捂胸口,不知为何,又想起了苏瞳,不知现在苏瞳何在,是否与傲青,同赏这奇异的风景?
“要活着!”
苏瞳知道傲青要做什么,只要把灭世的力量,送出界外,才能真正避免这场浩劫,他虽界外血脉,可是突破洪荒世界外的层层枷锁,想必也九死一生,不然笺舟也不会耗费那么大的心力,只图一件创世武器!
在她的注视之下,巨大的血叶金莲蓦然消失于空中,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样,并不是走出她目力极限,而是倏地挤入了另一片星海。
“给我破!”
这是破界!
洪荒世界巨大的蛋卵下,第一次破壳而出的尝试。
纵笺舟再不乐意,也无法挣脱傲青铁臂的禁锢,毕竟自爆法华,他倾尽所有,只留下了生命本源,弱如稚子。
他面如土色,身体都在颤抖,却见傲青迅速向黑天推出血手与自己的法华力量!
自己一生积蓄,为他做了嫁衣!
轰!
炽烈的光芒,照亮了这片碎骨罡风的环绕之地,在无数涌动的黑风里,直直打出一条笔直的通道,而傲青便借其势,倏地跳起,只此一步,已离洪荒极远!
“雷道主去了哪里?”直到此时,还有许多神王道主表情懵懂,不知所以。
“白痴啊!”酒行狂瘫软在虚空中,泪流满面。“是界外!没有创世修为,没有法宝护身,他带着自然道主那个混蛋和他灭界的力量,去了界外!”
“真男人!可惜这等纵世英雄,却还未与我饮酒!”捏碎自己手中的酒壶,浓浓酒香,散溢星海。
酒行狂的啸声,在大战余烬上空激荡,带着无限怅然落入众人心中。
此间祸首,此刻已离界远去,他们本应欢欣雀跃,奔走报喜,然而却因雷道主的舍身,而心情低落,再嗅着空气中带着浓浓惋惜之意的酒香,登时心中没有了快意,只想狂醉一场,直至烂醉。
“他不会死的。”苏瞳站在洪碑前,目光悠悠。
他的嗷呜,绝对不会死去,她要满怀信心,等他归来。
这一战……实在是太长太长,为欺瞒天眼,她这半生,只知喜欢傲青,却不能互述衷肠,现在终于百无禁忌,她要环着傲青的脖子和腰,好好说上三天三夜。
看到苏瞳脸上的坚定,所有心情沮丧的神王道主们也收拾起自己想哭的表情。
虽然他们明白,雷道主此去凶多吉少,若能存活,绝对需要神迹!
然而今日,他们已创造了许多神迹,所以他们通通盘坐在苏瞳身后,一边调息疗伤,一边如她一样,眺望苍穹,等待一人归来!
下界诸宇,毁灭的气息缓缓消散。
“结束了么?”赤无急得直抡胳膊。
“结束了么?”甲兽们茫然地看着面前已完全消耗一空的仙玉。
“结束了么?”月君伏地痛哭,心中已失与少主的所有精神联系。
“结束了么?”老铜人带着夸父王们屹立天海之间,不知去从。
“你个疯子!本尊活了这么长的年月,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疯子!”
“我要活下去,不想死!这都是被你害的!而且直到现在,本尊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没入碎骨罡风之后,笺舟的尖叫就没有停过。
他无时无刻不想挣脱傲青的束缚,却又不敢动手将他推开,毕竟若无他气息庇护,可怕的罡风只要沾染他身体一寸,便能顷刻将他神魂化为乌有,连轮回的希望都彻底抹杀!
这浓郁又暴虐的狂风带,紧紧地包裹着洪荒二宇,这是它们天然的守护,也是隔绝界内修士轻易破界而出的枷锁。
只有祭炼洪荒之碑,才能完全隔绝这些罡风强劲的冲击。
如若不然,就算十重法华加身的数道之主,也会在这劲风中轻易殒落!
“啊!要到了!要到顶了!”笺舟发出惊恐的尖叫,找已在脸上找不出从容不迫的气度。
他看到头顶的血叶金花已小到只有磨盘大小,光芒黯淡,显然后劲不足。
然前路漫漫,黑暗里只有罡风萧萧,依旧看不到尽头,失去法华开路,二人很快便要以自己的肉身去抗拒碎骨的风!
会死啊!
见后路还没有完全封闭,笺舟并没有放弃最后劝说傲青的机会。
“现在回去还来得及的!反正本尊的力量也消耗尽了,我们回去!回去之后,神界还是你的神界,真仙还是你的真仙,我只要活命,你可代我成为神界之主!”
“神界之主啊!你还不心动!总比死了强得多吧?无数美人任君采撷,无数仙玉法宝任君享用,一句话定众神生死,世上绝对没有比神王至尊更有吸引力的权势了!”
“木头!蠢货!”
无论唾骂还是哀求,傲青除了对笺舟说过一句:“带你去看风景”之外,便再也没有回应笺舟的任何一句话,仿佛他已闭塞耳目,封印自我。一意孤行,要在血叶金花的力量消散之后继续越界而上!
见傲青百毒不侵,笺舟尖叫声变得更加刺耳:“我可不想与你一起死!傲青,我诅咒你!诅咒你!”
都要一起死了,真的不知道还能诅咒些什么,但笺舟人如鬼厉,目光枯槁,却停不下自己愤怒的心情。
“我告诉你!本尊死了,洪宇会湮灭!”
血叶金花只剩下巴掌大小,笺舟语气突然森然,发出了沙哑如朽木般的咆哮。
“哼!”早已不吃笺舟这一套了,此人狡猾多疑,诡计层出不穷,定是黔驴技穷才想出这种破绽百出的谎言,以他现在的修为,洪荒与他何甘?不把他彻底葬送,傲青连睡觉都不会安心!
不受笺舟影响,傲青只专心于眼下浮现在自己内心的悸动。
无人可去界外?
那自己是如何来的呢?
父亲?
你在哪里?你给我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为何我此刻突然感觉……被你骗了?
我身上的封印,是为什么?
金花完全凋残,化为十道金色的流风从傲青身侧轻盈划过。
“啊!”一声惨叫,感觉自己的身体已湮灭于罡风之中,神智崩溃!
然而十息之后,他却依旧可以听到自己耳畔传来的风响,冰冷的四肢再一次有血脉涌入,笺舟猛然张开双眼,错愕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活着!
扭动僵硬的脖子打量傲青,发现的确是他保护了自己,在没有血叶金花开路的情况下,他甚至收起啖鬼血镰与雷霆威压,但身上却腾起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
是……意念!
笺舟瞠目结舌,不能想象碎骨狂风,居然被意念这种虚空缥缈的东西驱散于体外!
这完全超越了他对破界艰险的常理认知。
在亿万年间,他也曾无数次悄悄打开天幕,将界外投入各种法宝甚至活着的道主神王为自己探路。
道器级别的神宝,三息必破,一重法华的道主神王,能坚持五息者便是天才。
此时已过十息,然自己却并没有感觉到灵魂撕裂的痛楚。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巨大的天外陨石自眼前不断掠过,笺舟甚至诧异地瞥见了一头从来没有见过的巨兽之骸骨,白骨长如巨龙,却拥有百爪峥嵘,它的骨能在罡风中不破不碎,这已说明它身体的强度远超洪荒界内所有生灵!
还想再看一眼,傲青却已带着他一掠而过。
再如何怨恨傲青与苏瞳这两个人,笺舟此刻都不得不对那拖着自己朝界外飞去的男子心生畏惧。
他是如何做到的?
笺舟心中没有答案,只是瞥见傲青双颊如黥面般的秘符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之中。他又想发问,然傲青森冷的眸光,却让他不敢开口。
傲青在无畏地奔赴界外,更是在回顾自己的一生。
碎骨罡风强大的压力,令他脑海无比清醒,仿佛这个刹那,有光照入他的生命,回首曾经,一些早被遗忘在旮旯的细碎开始显形,它们曾割伤他皮肤的棱角与冰冷的剑刃,在柔光的侧照下,在地面投影出繁茂的枝叶,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默默为他撑起了一片静谧之荫。
我乃界外修士,却被秘符封印了源自父族的血脉天赋。
这些秘符,绝对不怀好意,然而这些符除我自己之外,谁都无法帮我消除。
若是养在温室,父慈子爱,破符的动力恐怕不会太大。
所以父亲赠我……仇恨的力量!
他从不顾我稚弱,任我一次又一次在不死鸟们的凌辱下残喘挣扎,我曾无数次绝望,但绝望又赋予了我再站起来的浓烈欲望!
那欲望远强于对一般的努力和用心,恨不得日日折断筋骨,将自己再造成一个没有软肋的恶魔。
对于父亲的仇恨是第一步!
等到少年得志时,好不容易才摆脱父亲的阴影,我却又在雷王殿的浩劫里痛失了挚友,痛失了世上唯一给过我父爱的长辈。
对弑神者的仇恨,再一次令我心中愤恨与渴望突破极限!
只不过这一次的恨意,要远比仇视父亲要繁杂而猛烈得多,因为它绝不可原谅,因为他剥夺了我人生中唯一的温暖与羁绊,弑神的愤怒取代我心中对父亲的仇恨,成为我努力活下去的最终动力。
这力量是毁灭性的,让我无数次地撕裂秘符,渴望力量。
如果这样继续发展,也许我会得到力量,不过与此同时,也会失去自我。
所以我又遇见苏瞳。
是她教我,愤怒与仇恨的根源,是因为爱。
我渴望父爱,所以愤怒;渴望卞之问与冰雷伯伯可以不死,所以疯狂;我渴望与苏瞳生生世世,所以学会了守护。
为她守界,我要破壁!
为了破壁!我要裂符!
父亲!
若我破不了这些符,会是什么下场?
是不是我只有打碎这些与生俱来的枷锁,才能自由地活下去?
你来告诉我,我想得对不对!
一股难以形容的酸涩,蓦地击中了傲青的心脏,感觉到傲青的身体在摇晃,笺舟脸色惨白,如临死境,还以为他已无力接续,快要带着自己一起湮灭碎骨狂风中,不过很快傲青的脚步又稳健起来,那有力的节拍不禁让笺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傲青咽下一口苦水。
曾经的他,必然想不透这些东西。
因为他太愤怒了,所以看不清父亲面具下深邃的眸光,所以看不到父亲站在传心殿前步伐的踉跄。
然而他爱上了苏瞳,同时也在她身上学会了去爱。
她才是真正的救世主,自己,不过是在两世挣扎里,蠢蠢地救赎着自己!
“如你所愿!我要破符!”
强劲的信念,突然直冲傲青天灵!
这摧城焚河的力量无需像稚嫩青涩年间,必要以深入骨血的恨意才能激发。此刻的傲青更成熟,也更加坚定。
从无知莽撞的冷酷少年,成长为心有热血的天地男儿!
“我会找到你,然后让你好好解释这一切的,父亲!”
“破除诸瘴,今日,我已不同!”
傲青的眉眼之间,飘逸出一股不凡的气质,像将石块磨出凹槽的滴水,像把金属踏破的马蹄,生而坚韧,生而不屈。
噗噗!
两声异响,顽固烙印于傲青双颊的黥面终是在他强大的信念之力下化为轻雾,迅速消失于罡风之中!
虽然不甘,虽然无奈,却已无力再与傲青的信念纠缠下去。
无论它们曾多坚固,现在被它们禁锢的生命,已有了全新的姿态。
傲青的身上,缓缓散发出一抹玉石清光,就像是蒙尘多年的珍珠,终于被巨浪洗涤,在外力与的意志之下,将自己的真魂打磨出了绝世的神光!
笺舟诧异地发现,被自己因果术所锁定的傲青,命数剧变!
他贪婪地盯着他的魂色,发现那曾阻隔自己目光追溯生命之初的奇异力量消失了,若再用一次追名,便可杀了他!
“你叫什么名字?反正以到这个地步了,告诉我也没有关系了吧?”笺舟舔着自己的唇,妄图套出傲青的本名,然而这话刚问出口,他便愣住了!
因为被他以因果之道打探,此刻的傲青,宛若新生!没有过去,只有未来。
下意识地向未来眺望,笺舟顿时只见神圣浩瀚的天道轨迹,以他拙劣的神通,完全不可直视!
“这是怎么回事?!”哇地吐出一口浓血,笺舟五脏重伤!
若不没有及时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怕现在的他已经被傲青宿命光芒震得神魂俱灭!
真的是害怕了!
笺舟颤抖如筛糠,双手双脚都不知道再向那里放,面对那浩瀚的前途预知,他的灵魂已经产生了不可平复的震动。
像是蝼蚁面对大象,沙砾面对苍海,自己纵穷其一生,也绝不能望其项背!
就在笺舟满心绝望与畏惧时,眼前突然传来了一道光!
那光无比温暖,无比耀眼,灵气之磅礴精纯,瞬间打断了笺舟心中的恐慌,令他整个人只沉浸于虔诚的敬畏里,忘却所有。
若说洪荒神界是两界仙灵气息最富饶的地方,那么扑面而来的气息绝对要比洪荒神界内的仙灵气息浓郁百倍!
在嗅到这股气息的刹那,笺舟眼中竟泛起了泪花,一生之中,坦诚激动的时刻屈指可数,可是这个瞬间,他却是真的激动,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
我来了!
界外!
就算不是自己踏入创世境,就算没有完成灭世炼器的宏伟大业,但对在生之年看一眼界外风景,还是极为渴望的。
毕竟冲向界外,乃是他毕生所求!无数个难眠之夜,无数次心血算计,都是为了踏天的这一日!
“带我去!带我去!”依稀想起傲青对自己去看风景的承诺,笺舟将恩怨抛诸于脑后,兴奋催促傲青快走。
然而下一秒,他却骇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向碎骨罡风中沉去,而松开了手指的傲青,却加速跃起,向更光明处冲出。
傲青于走时回头,恶毒的笑脸逆着神光,在自己面前无度扩大,眼角的紫晕,是他一生最痛恨的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