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资格在枪矛上刻上自己名字的,本来就应该有一定的身份地位,更何况还有“子云”这两个字作为铁证。郑庆和宋飞两个年轻人当即按捺不住便想上前,而李荩忱也是紧紧盯着那一杆枪。
且不说这样一支枪在后世的价值如何,此时此刻看着这一支曾经卷动天下风云的枪,再想想它那个以七千孤军名动天下的主人,李荩忱就有一种恍惚并不真实的感觉。
仿佛一切都是虚空大梦一场,即使李荩忱已经反复确认过了,他现在还是下意识的掐了自己一下,疼得很。
“当时整个山谷之中满是尸体,而山洪遮掩了一切,我们根本不知道将军到底有没有逃出生天,只能挣扎着在山谷中停留了十多日,掩埋了所有还能找到的弟兄。足足七千人北上,结果最后能够找到尸体的也就只有三四百人,而活下来的只有我们三个还有生死未卜的将军,”李成叹息一声,接着说道,声音已经完全平淡,仿佛在讲的这个故事还有那成百上千的尸体和他已经没有多少关系,“可以说当时我们三个是浑浑噩噩不知道怎么过下来的,好在山洪虽然杀死了这么多弟兄,但是从里面挖出来的粮食都还能用,所以我们还能撑着,一路走到了外面镇子,这时候方才知道,将军已经逃出生天,可以说这是我们在那几天中收到的最好消息。”
顿了一下,李成默默地看着那一杆枪,而郑家和宋家两个老爷子已经用手捂住脸,显然不想让晚辈看到自己流淌下来的泪水。
李成的声音再一次变得颤抖,摩挲着枪杆:“当时我们三个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懊悔为什么没有在那一场山洪中和弟兄们一起死了,好歹黄泉路上还能做个伴,咱们白袍军只要还是一体,就算是十八层地狱也不怕他!可是最后除了将军,只剩下我们三个,只剩下我们三个······而且南面自此之后音讯全无,鲜卑人在收到我们遭遇山洪的消息之后,终于按耐不住扑了上来,在边境上剑拔弩张不说,还大肆搜索我们的下落,毕竟白袍军弟兄们杀了那么多鲜卑人,他们要是不想报仇反倒是奇怪了。
“我们三个人当时真的是走投无路,不过好在老天爷可能也不想看着我们三个就这么死了,于是我们在山中乱走,最后误打误撞走到了这恍若世外桃源的地方,虽然只有三个人,但是我三人多少也都还有些手艺,而此处远离战乱,也用不到流离躲避,因此勉强在此住下来,能够在乱世之中闲云野鹤过此一生,也未尝不是幸事。这春去秋来,已经是二十多年,当时少年都快变成黄发老人。”
微微一顿,李成的神情有些暗淡:“谁曾想到二十多年前,侯景之乱席卷整个天下,百姓也被侯景大军驱赶或者说裹挟着颠沛流离,正好有一个从南面逃难来的村子,在山中转了方向,我三人当时已经四五十岁了,不过力气还是有的,因此下山接应这村子难民上山安居。
“这些逃难的百姓多数都是妇孺,而且妇女多,只有几个小孩子。毕竟当时中原、两淮、山东、江南,各处都是战火如荼,所有的青壮年都被抓走从军,能够幸存的也就只有这些妇孺了。反正她们也无处安身,因此我们三人接纳了这些妇孺,她们大多数没有姓氏或者原本就是随夫姓,所以后来就统一改成了我三人的姓氏,而我三人虽然年迈,终究还是男人,也各自娶亲,诞下孩子对这村子也有好处······”
李成的讲述结束了,简洁明了,平淡无波。
但是密室中的三个年轻人却震撼的什么都说不出来。他们从来没有想过这乱世桃源竟然有着这么传奇的来路,没有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距离那一支五十年前的传奇军队如此之近,没有想到这个村子的背后竟然隐藏着这么多的乱世挣扎与血泪。
难怪村子中的年轻人少,中年男人更少,想来这些中年男人都是二十多年前那些随着母亲艰难跋涉的孩子,而这些年轻人无疑也是后来村子中人相互结合或者收留的遗孤。
当然李荩忱他们关注的重点终归不在这里,而在陈庆之身上。
大好男儿谁不仰慕英雄,对于这个时代的人,尤其是汉人来说,那个率领七千白袍骑兵纵横天下的陈庆之还有他麾下的这些健儿,就是自己的偶像,而现在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郑庆和宋飞显然一时间还没有办法接受这种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