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面具三千个,谁人与我共长歌?”李妍没有发现自己眼泪已经滚滚而下,只是悠悠念道。皇帝大婚,罢朝七日,她倒是没有了顾虑,独自进了内殿。帝王家,哪里来的什么家,李妍有些赌气。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谢夭夭,不过是她李妍的另外一张脸,她不信萧重华还能找到活生生的谢夭夭,她不信。
只是有些时候,人算不如天算,很多的结局,都源自于自己的太过笃定。
长安二年的春天,凤京过的波澜无惊,除去摄政王星夜离京,凤京的皇帝陛下,依旧有条不紊的处理着政事。所有人都在等着看这个女子的笑话,都以为长安元年,之所以能稳住政局,全仰仗当时的赵王萧珩,却没有人想过,从小娇生惯养的公主,对于帝王之术的运用,亦是熟烂于心。
她那时候被逼着看军报,看史书,他亦是日日教导,从不曾懈怠,原先想着不过是打发日子的东西,却没成想到有一日,她会坐上九五之尊之位,纤纤素手亦可指点江山。李家没有皇子了,她要肩负起万民生计,天下安危。
燕丘之南,有木草原,古槐苍苍,萧重华牵着马,仰头看着不见头的树梢,还依稀有她的笑容。他遇见她的时候,夭夭还是最美好的年纪,他遗憾自己不曾出现在她过往的岁月里,如今却又因他之故,要负她良多。
只是大秦的陛下,他想起她的时候,还是觉得自己的心脏在欢悦的跳动,他一生自诩洁身自好,如今却对那个养在深宫里的女子,也生出了怜惜之心,那种感觉他太过于熟悉了,熟悉到他真的以为她就是他捧在手心里的那个姑娘。
萧重华脑海中思绪太多,以至于他真的有些分不清了。他跃上马背,朝着净月湖的方向快马加鞭,一切的真相,只要他见到人,就真的真相大白了,未央宫里那段错误的往事,他以后会慢慢放下,她已有天下,而夭夭只有他了。
净月湖的秋天,湖畔那间小屋,并没有因为主人的离去而荒废下来,只是盛开的桃林,少了湖边系着的乌篷船,木篱笆剪得桃花,却已经凋零枯败,红狐、落花,一切一如往昔。
萧重华跳下马的时候,承影已经迎上来,面色凝重,“主子,您回来了。”
“她人呢。”他将马匹交给候在一边的属下,脚步一刻都没有停,这间竹屋承载了太多的东西了,里面充斥着她的一颦一笑,他想见那个他日思夜想的姑娘。
承影心情沉重,亦不知如何回答,只是将自己的主子引到屋里。隔着屏风,依稀还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承影低头,十分惭愧,“属下见到谢姑娘的时候,她已经是这样,她睡在净月湖畔,一直都不曾醒过来。”
他奉命追寻谢夭夭下落,一直在兰陵和庐陵徘徊,若非是燕丘戍防交接,他路经此地,却看见让他们燕云九骑找了快一年的谢姑娘,竟然就昏睡在净月湖畔,那时候冰天雪地,承影不敢有丝毫耽搁,快马加鞭送信进京。是以,他亦不知晓,信到凤京的那一天,正是他们主子同当今陛下完婚之日。
萧重华不知道是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的,那方床榻上,躺着的姑娘,静静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却撼动不了他心湖。“承影,拿水来。”
承影虽然心中纳闷,却不敢忤逆他的话,迅速的从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只见萧重华沾了袖子,细细的在谢夭夭脸上擦拭,他才恍然大悟,主子这是在验明正身了。
大概过了半刻钟,萧重华起身,面无表情,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却听得他吩咐道:“去把无伤请过来。”
无伤,是府中的大夫,杏林神医,性情古怪,一直居住在九黎园,平日里都是独来独往,只是医术却十分了得。承影没有犹豫,出了竹屋,骑马飞奔而去。
无伤仔仔细细的检查过床榻上睡着的姑娘,最后有些不高兴,嚷道:“这张脸,千真万确,你要我查什么,老夫要回去了。”
萧重华沉默,承影问道:“老爷子,谢姑娘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就是睡着了。”无伤拎着药箱,走到门口的时候,才捋了捋雪白的胡须道:“这是你小子心上人啊,我怎么听说凤京的陛下招你为婿了。”
萧重华坐在竹椅上,自己泡了一壶茶,用的还是她最喜爱的那套茶居,分明还是玉露茶,他却觉得十分的苦涩,窗外风声飒飒,俄顷倾盆大雨,落在竹屋上,又四散开来。他放下茶盏,望向大雨滂沱的窗外,想起那日雨中,她赤脚跑出来的场景,心痛的厉害。
夭夭,此生谁料身在燕丘,心在朝。萧重华,对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