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音才注意到她,那是一个十分清秀的姑娘,还带着稚嫩,她却生不出恶心,道:“我是东海龙女,你是谁?”
“我是夭夭。”
潮音同昭明俱是一惊,回头打量,又将方才那两个男人一挥,送回岸上去。李妍心中担心至极,惊呼:“重华,清时!”
“你、你是淮水来的夭夭?”昭明自然听到她的呼叫,心中越发震惊,难怪东荒沉寂,说不定真的是主神下凡世间去了。
李妍心中已然大怒,什么害怕都已经忘记了,伸手就向他挥过去,却被他拽住了手腕,道:“什么淮水,你放开我,你伤害到我的朋友了。”
“你放开她。”潮音长袖一挥,白光一现,将李妍护在了她的身边,她的目光灼灼,带着久违的孺慕,“昭明,我师父不是你可以亵渎的。”
“师父?”李妍反问,她可不认识眼前这个龙女。“你认错人了,我不认识你。”
潮音硬生生将眼泪憋回去,笑道:“我师父也叫夭夭,我许久没有见过她了,我见你面善,一时间误认了。”她握住李妍的手,却见她的手腕上白皙无暇,往日所见,日日携带的合欢铃,并不曾在她身上,心中遗憾,这一生大抵是不能再见师父了,泪水终究是没能忍住,扑簌而下。她既盼不来师父,便权当眼前这位是了。俯首作揖谢师恩,年少不知事,也想有师父护着,天不怕地不怕,只如今南海烟波浩渺,却再也没有机会了。
“哎,你别哭啊!若是,若是你真的那么思念你的师父,我可以假装一下你师父的。”李妍有些手足无措,拼命的安抚这个多愁善感的龙女,现在的神仙都流行走伤感路线了?
“师父,阿音好想你。”她抱住李妍,哭的更加伤心,“我想去东荒学艺,我想师父教导我,可是再也没有机会了。”东海昔年的小公主,如今只剩下一缕残魂,被囚在南海海眼之中,日日忍受孤寂,却无人知晓。
“乖,师父知道了。”李妍抱着这个没有分量的龙女,见她哭的像一个小孩子一样,心中也是悲戚,不知道为何如此,却十分的伤感,她看着负手看着他们的男子,心想他应该是刚才那条白龙,道:“我瞧你们的样子,也是旧识了,怎么也不安慰一下。”
“……”昭明无语,却见那边已有人踏浪而来,心道终不能让凡人知道太多,于是顺势消了他们方才的记忆,丢在海岸上,才道:“她若想哭,我从来都劝不住的。”所以每年除夕,潮音心血难平的时候,他便会出来陪她聊天,然后亲自送她回海眼,年年岁岁皆是如此。
好半晌,潮音平复心情,放开李妍,道:“谢谢你,师父。”她捻手施法,将她平平稳稳的送回岸中,朝着昭明道:“有劳昭明哥哥,消了她的方才的记忆。”
昭明点头,万丈光芒之下,无论今夜谁在南海,都将不会记得南海今夜发生的事情。“阿音,我们回去吧。”
潮音摇摇头,笑道:“昭明哥哥,那里太黑了,我不想回去了。”见他惊讶,她亦不让步,“你说的对,这么多年了,我早就想开了。师父当年对我说过,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有太多东西,不是我们生出执念就能解决的,如今我算是全然明白了。我方才也说过,我是东荒元君的徒弟,是玉京山的弟子,我所作所为从不辱师门,我为南海泉眼,是我宿命,与你无关。”
她一生没有求过大道,余生所愿,起先求昭明,而后亦是昭明,可惜、可叹,最终亦是昭明毁了她。她怨过、恨过,却最终不忍心他真的孤独一生,在愧疚中度过。
师父,阿音没听你的教诲,最终还是看不开,求不得。等不到师父了,这一次真的永别了,他年若师父再收徒,是不是还能想起来,曾经有个徒弟,她叫潮音,是东海的龙女。
“昭明哥哥,阿音真的太累了。”累得再也等不下去了,日后岁月里,再也没有人吵吵闹闹的跟在他身后了。
潮音留在世间最后一丝魂魄消散,留给昭明的,只有一把骨哨。那是潮音小时候,去南海贺寿的时候,昭明尾骨所做,因喜爱这个小龙女,他忍痛相赠。
只是昔年的小龙女俱已成人,而他亦忘记了当年的锥心之痛,早不记得这骨哨之事,而她却至死都不曾丢弃过。什么时候,他突然有些厌倦她的爱慕,又是什么时候看见那个可望不可即的元君,她又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候在他身边,背负着被他推下海眼的包袱,度过这日日与年年?
昭昭年华,他如今才想起那些时候的年少,只是此情成追忆,世间再也没有一心追随在他身后的小龙女了。昭明,你一生,到底求的什么?
南海浪大,风大,雨势亦大,风声雨声浪声,皆不能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