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亮打扫到日薄西山,总算将这间荒了的竹屋清理出来,李妍兴致满满,打算晚上给自己加餐,拎着渔具,就着湖畔撒网,翘着二郎腿,悠闲的湖畔垂钓。大约是她的技术不太在行,一个时辰下来,她也只捕捞了零星的小鱼,不过聊胜于无。
夜里的时候,李妍就着昏暗的烛光下,时隔多日,执笔给凤京回了一封家书,信中言辞凿凿,盼父母亲勿念,希望长兄宽心。她大抵不是皇朝合格的公主,既享受了身份给予她的荣华富贵,却又抗拒这些与生俱来的责任。她久久不能搁笔,斟酌万分,还是将那一封拳拳之心的信付与一把烛火。
建安二十年春末,未央宫延德殿的太子殿下李峮收到了睽违一年的家信,信中别无他词,只落下几字:安好,落款夭夭。李峮放下书信,回望幽深肃静的延德殿,已然双目含泪。
去年一别几千里,从小金尊玉贵的妹妹,独自一人行走在茫茫天涯路,天涯路远,山长水阔,她又是以什么心情,回了这么一封家书,告诉他们自己安好。初下江南的时候,他们还能妥当安排好她的生活,这一入燕丘再无音讯,燕南苦寒,她一个女儿家又怎么受得了。
若非去年初的一场事变,四弟还在,夭夭定然也还在未央宫里无忧无虑,何至于如今骨肉分离,一个阴阳相隔,一个远走他乡。
“殿下,夜深了。”那边的太子妃手里拿着一件披风,就静静的看着自己的夫君。
“孤王宫中高枕软卧,锦衣玉食,可怜我家夭夭,至今餐风露宿,孤王愧对父母,亦对不起幺妹。”若非他思虑不周,何至于事情到如今的地步。
“公主自幼伶俐,必会照顾好自己的。”太子妃将披风给李峮系好,才淡淡的开口。她记忆中的启元公主,那是真正的天子爱女,同样也生的七窍玲珑,不是个吃亏的主。
李峮叹口气,再不言语。这是后话,毕竟如今建安十九年秋末,那封刚寄出的书信,尚在各个驿站周转,不曾入延德殿。
李妍自从春天出了未央宫,一路上都是匆忙赶路,难得在净月湖畔安了家,着实是好好歇几天,闲来垂钓净月湖,独自煮茶,浅斟低吟,好不惬意,便是一点回京的心思都歇了,想起母亲许她的三年光阴,她倒是愿意如此过下去的。
大抵净月湖的岁月太多悠闲,一晃神的时间,净月湖飘起了鹅毛细雪,但是让人惊讶的事,湖畔盛开的桃花却并未凋零,依然十分的灿烂,就连桃花树下窜来窜去的红狐都没有少去。雪天烹茶赏桃花,说出来都未必有人相信。
有一日雪霁天晴,躲在竹屋好几天不曾出门的李妍,心下琢磨着自己也该出来觅食了。近几个月来,她捕鱼钓鱼的本事长进,加上这附近不远的地方也有着许多的果树,她的小日子过的十分的滋润,还打算春初的时候开辟几块地,种些蔬菜瓜果,颇有长期安家的打算。
她提着鱼竿,朝往日里一贯去的地方蹲点,一路上都是落花,临湖的柳树还飘着柳絮,若不是前天晚上还大雪纷飞,她都不能想象这是冬日里,真是一个奇怪的地方,仿佛被上天眷顾。
地上红狐窜过,李妍眼睛骤然一惊,落花之上,有斑斑血迹,若不仔细看,断然是不会注意的,尤其在这粉色一片的花中央。她心中不禁忐忑,却又做不到熟视无睹,到底还是顺着血迹找了过去。
那是一棵桃花树下,那人一身玄衣,静卧在树下,眉目如画,却瞧出了一身沧桑。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这个人,却是第一次见过这样落寞孤冷的样子,仿佛这才是记忆中的他,赵王萧珩,这个半生戎马倥偬的男人。
“萧重华,怎么又是你?”
半梦半醒的人,耳边传来记忆中熟悉的声音,半是娇嗔半是懊恼,似梦里那场虚无时光里的姑娘。“是你。”
“是我。”除了她,还有谁会这么倒霉,接二连三的遇见受伤的他。李妍原以为自己是不会再见萧重华了,虽然他的府邸离她并不是那么远,但毕竟身为谢夭夭的她,是没有资格再见高高在上的赵王了。
大梦一场,他的脑子迅速清醒,便是连梦里如何,也忘得一干二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