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槐缘
李妍打马路过浩茫的草原,只远远看见不远处的炊烟袅袅,大抵是村庄,只是人烟颇多。她也没有想着停留,想再赶一程路,能不能找到下一个村庄。这一路走来,她感慨颇深,燕南在赵王的治理下,虽无凤京繁华奢靡,但是这里的一草一木一人都十分的和善,竟让她一路平平安安的过来了,不曾遇上书中说的马匪之流的。
时光安详,她坐在马背上,孤身一人,回首来处茫茫,也无风雨,也无来人。万里归途,天苍苍,野茫茫,李妍突然有些想念京中的父母和兄长。只是世事苍茫,宫闱深深,入目寒凉。
四哥,夭夭终究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室公主,做不到生死轻放,你亦是如此,孝道难为,你做错了,却终究不能后悔。她喉咙突然有些梗咽,深吸一口气,前方界碑上落下古老的文字:有木。
李妍在宫中上书房与皇子无异,故而对地域也十分的熟悉。她记得有木草原,来源似乎是一棵古槐,据说上古遗留在人间的神木,似乎是前几朝的哪位大儒贬谪此地有感,道燕南有神木,神木立在草原不知几年,亲自立碑题字。后来朝代更迭,草原牧民质朴,也只记得这里叫有木草原了。只是风吹雨打的,也不知多少年了,这碑文还屹立在风雨里不卑不亢,一如当年那位大儒,这里是燕南有木草原的风骨。
李妍跳下马,抚上岁月留下来的痕迹,心情复杂,千秋万年,不过过眼云烟,再多的东西如今也只剩下这块石头了,不见当年的古人了。此时夕阳西下,现在要加紧赶路了,若不趁天色还早,只怕今晚要留宿荒野了,她心中暗忖。将干粮取下来,盘坐在界碑下,小口小口的吃起来。
她吃的很慢,却忽然眉毛一蹙,似乎发现了什么。李妍平日里十分警觉,况且这草原里只有风吹草动,一有其他异样,就显得十分的明显。她牵了马儿,跃上马背,朝着前方奔驰。暮色渐浓,她毕竟是个小姑娘,加上旷野荒凉,慢慢的连一点灯光都看不见了。所幸她离开清时的时候,怀里还揣着几个夜明珠,此时正照亮前方。
月色中,有树木,枝叶繁茂,绿荫如盖,只是已经初秋,树上居然还缀满了洁白的花朵,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清香。总归是棵大树,草原丛林的,野兽十分多,她打量了一下这棵大树,树干十分粗壮,大抵上面也可以歇人,待会儿上去看看,至少可以防一防野兽什么的。只是跳下马的时候,地上铺着的许多落花,让她一眼认出了。
前朝有诗人曾言‘风舞槐花落御沟,终南山色入城秋’,说的正是槐树花。而地上的这些花她很熟悉,这棵是槐树。只是凤京槐树花期大抵四五月,而如今已经入秋,有木草原的槐树却才到花期。地扩志上曾说,有木原只有一棵槐树,想必就是它了。造化神奇,阴阳分晓,着实是要眼见为实。
系马树旁,花雨纷纷,落在她的大氅上。李妍仰头望了一眼那高大繁密的槐树,心想要怎么爬上去。她不是一般京中的大家闺秀,小时候上树掏鸟蛋,为此她同周王没少跪过奉先殿。树上有东西滴下来,落在她的额上,带着腥味。李妍伸手一擦,是血,还是鲜血,树上有人。直觉告诉她,现在应该立马走,但是她毕竟心存善念,不知树上是否良善,但终归不能见死不救,那是一条人命。
“喂,你还活着吗,你要是活着吱一声。”她朝着树梢喊到,可惜风吹树叶,却没有人回答她。李妍认命,大约上面的人要么昏过去了,要么刚死。
走到马儿旁边,掏出自己的金疮药,藏在自己腰间,将大氅脱了,夜风寒冷,让她不经打了个寒颤。只是大氅碍事,她决计是爬不上树的。亏得她自来了燕南,都是穿的十分简练的衣裳,行动倒也方便。
苍天古树,直上云霄,也不晓得那个受伤的人是怎么上去的。待李妍终于爬上树的时候,扫了一眼上面,竟是个树屋,那人就一身黑衣躺在那里,也不知生死。小心翼翼的上了树屋,解开扎起来的衣袖裤脚,她试探性的踢了几脚,见那人痛苦的哼了几声,是个活的。
那人痛苦至于转了个身,让李妍瞧见了他的脸。她一向过目不忘,一眼就认出了躺在木板上的人,那是赵王萧珩,萧重华。
她掩面欲泣,怎么又遇上这个人了。她细数了一下自己燕南之行,不过短短数日,已经遇上一位代地的世子,青丘的仙子,赵地的赵王,若非早已经离开凤京,她都以为自己还在宫中了。她想的入神,一时忘记木板上还躺着的男人了,直到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
“渴……”
“真是欠了你的。”她叹了一口气,又想起前几日的事情,上去又踹了几脚,方才解气,“整天一身黑漆漆的,也不知道伤到哪里了。”她翻来覆去的没找到伤口,犹豫了半天,终究是克服心中的顾虑,一把扒开他的衣服,却被昏迷中的人一下子扼住了咽喉。
“萧重华,你再不放手,我就不救你了,咳咳咳……”她被勒的直咳嗽,所幸萧重华只是一瞬间又松了手,李妍躲在一旁咳得面色通红,心中十分懊恼。等他醒来,非要他好看。
她自己缓过来后,这才瞧见他裸露在外面的胸膛,遍布伤痕,大约都是战事留下来,她心中恻隐之心泛滥,“我是看在你为国戍守燕南的份上才救你,不然非让你横尸此地不可。”一边说,一边将身上的夜明珠掏出来,又将金疮药拿出来放地上。
他身上伤痕很多,却有一处正在淌血,李妍这才看见木板上扔了一支箭,想必是箭伤了,地上还有几瓶要零散的倒在木板上。估摸着,他是自己拔箭,想要上药的时候已经昏过去了。李妍嘀咕:“幸好是我,若是你的敌人,你只怕不是流干血,就是要碎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