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心中叹了一口气,做紫微垣的掌事仙官不好做,尤其是面对常曦元君的时候,轻不得,重不得,轻重必须得当,否则大有会坏事的节奏,能控制这种节奏的君上,现在是撂担子不管了,他的内心也很是惆怅啊。“元君过奖了,慎言不敢当。”
常曦眯眼,她可不是在夸慎言,不过大约也能从慎言现在的态度中得出什么信息了,道:“既然在紫微垣,我自己去找他,你不必跟着了。紫微垣这么多事,你跟着我也着实是浪费了人才了。”
“君上闭关,元君还是不要浪费时间了,回九嶷要紧。”但凡君上闭关,即便是常曦元君把紫微垣翻遍了,也是见不到君上的。上古之神的地方,不想见谁的时候,自然谁也见不到,不管你是谁。
常曦听着慎言的话,总算神情严肃了,丝毫不见方才同他开玩笑的那样了,百年这么长,她在紫微垣同重华朝夕相处,从不曾听说过他要闭关,她不过离开数日,再回来的时候,这就要闭关了,种种迹象,只说明一件事,重华不想见她。
她下意识的抚上自己的手腕间,那里银色的手镯牢牢地戴在她手上,金色的铃铛在日光下还闪着光芒。那日相赠合欢铃时,分明还是好好的,为何说变脸就变脸了。常曦想到这里,心里愈发烦躁,她内心有说不上来的感觉,只是被自己强制压下。
“常曦,是你们紫微垣的玩具吗?”她顿了顿,握紧自己的掌心,甚至没有察觉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弥漫了泪意,面上俱是苍凉的嘲讽之意,“呼之即来,挥之即去,昔日也不是本君求着上你们紫微垣的,今当离去,各生欢喜,不必再见了。”
她只静静站在那里,便生出睥睨之势,只是声音少有往常的冷冽,慎言觉得如今的常曦元君,才能当得起八荒之首的元君,女主临天地,而不是那个嬉笑顽皮的小神女。
“元君切莫误了君上苦心。”慎言的态度愈发恭敬, 不敢丝毫慢待,怕讲此时搞砸了,到时候君上追究起来,他也难逃其咎,毕竟这位元君同其他的不一样,北极中宫,那颗最明亮的星星,此时还耀眼在他们头顶。
“不劳费心。”常曦转身,不复当时的吊儿郎当,“常曦正式承袭君位之时,再请帝君降临东荒,为我东荒带来世代福泽。”
慎言再来不及说话,常曦已经径直离开,他摇摇头,这性子急躁的连解释都听不得了。于是身形一闪,消失在当前。
偏避的一隅,有光芒降落。
此地荒凉,极目望去是一片汪洋湖水,似乎连尽头都看不见。慎言静立湖畔,等候他的君上。
仿佛隔了百年的时间,湖中有波纹漾开,一道金光自湖心腾空而起,夹带着风雷,片刻湖心恢复平静。
“君上。”慎言恭敬行礼。
“可是夭夭回来了。”重华坐在湖畔的石椅上,一手放在膝上,面上轻描淡写。
“回禀君上,方才元君回来了。”依照常曦元君离去是那样气冲冲的样子,只怕也是不会安稳回到九嶷山的,如此一来君上安排的事情只怕会生了意外,他斟酌言辞,道:“元君,似乎存了赌气之意。”
“赌气?”重华轻笑,他是能想到常曦的神情的,“她只怕不是赌气这么简单,连狠话都说了吧。”
见慎言默认了,重华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她一生虽然坎坷,可这些坎坷她自己又何尝知道。如今活的这般肆意,从不曾吃过亏,我总担心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谁又欺负了她去。”
慎言只听着却不开口,这世间但凡还尊敬玉京山和紫微垣的,谁敢真正小瞧东荒,那是隐隐中都被护佑着。“此生得遇帝君,常曦元君幸矣。”
若非十几万年前机缘巧合,只怕如今东荒沼泽深处的最后一息龙脉已经断送了,紫微垣护佑了她这么多年,从小小的一枚龙蛋开始,精心孵化,耐心教导,看着那个小小的龙女启智,方才送去玉京山,承继东荒。
天道对不起她,但是紫微垣却是有大恩于常曦,只是这些枝节她从不知道,也不需要知道。重华却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似乎被回忆触动,眼底有了几丝不一样,“是我欠她的。”
“她总不能事事都依赖着我们,总要长大的。”他让她去锻炼,去一处没有人知道她身份的地方,好好学着,“我不能,陪着她一生。”
他说这话的时候,双眼阖起,苍凉孤寂,与他面容十分不符合。
这三界众生,即便是他喜欢的,也不能肆意挥霍,有些东西,他自己知道就好。重华周身陡然泛起凛冽,竟有肃杀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