慎言回想起湖里频频来告状的鱼儿,经不住笑道:“小仙想起许多年前的事,那时候湮落上神,也尤其酷爱垂钓,当时湖里的鱼对她也是避之不及的。”
慎言说完,才知道自己犯了禁忌,垂首再不敢多说一句。
“慎言,湮落走了多少年了。”他是一步一步走下的玉阶,每隔几年,他总要走上一遍,紫微垣长有千里的玉阶,想起当年还有许多挚友一起走过,如今只剩下他了。
“回禀君上,算来有十几万年了。”十几万年前,慎言那时候还飞升不久,第一次听到四十九声天钟响彻四海八荒,才知道那是上古之神陨落时的哀乐。那个时候,帝君就站在紫微垣的长阶尽头,吩咐他从此关了紫微垣。
重华似不经意抚过手中的扳指,周身颇为寥落,“是啊,十几万了,世间再无湮落。”
这虚无寂寥的岁月里,湮落堪不透情劫,逆了天道,自然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即便她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位女上神。
他还记得她说过,这静止时光,她过的太累了,争不过天意,所以她不恨,也不怨,只是无缘。
“如今连夭夭,也走了。”不知是不是紫微垣留不住人,重华想的时候有些抑郁。
慎言跟在身后,万没想到重华会来这么一句,良久才道:“元君,会回来的。”这些年来,常曦在紫微垣过的日子,慎言是看在眼里的,君上纵的无法无天,只有一事不肯答应,便是不得离开紫微垣。
或许别人不能理解,慎言却想起很多年的事情,那时候的君上,除了玉京山的青玄帝君,还能经常出去访友,只是后来发生太多事情了,湮落上神魂归大梦,神山上的云引帝君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慎言知道,他必然心里还是怪他们君上的。
大约两万年前的一日,帝君自玉京山归来,心情十分愉悦,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心下却是能明白了,应是遇见了常曦元君了。
“这丫头颇没良心,只怕这一去,乐的都不记得紫微垣长什么样了。”他提起常曦的时候,便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摇摇头,很无奈。
数百年朝夕相处,重华对常曦知之甚多,大大咧咧的性子,也不知以后如何当得起东荒的重责,年岁渐长,就是心眼不长,让他十分担忧。“她由来不长记性,这百年来我拘着她,也是怕花泣雪将她往歪里带得更歪了。”
慎言忍住笑,自然不敢附和,他家帝君十分护短,嘴上说的常曦元君如何不是,这心里未必是这么想的,只怕哪里都是顶顶好的,他记得人世间似乎有个词是这么形容的,叫口是心非。“元君真性情,君上教导的好。”
“慎言,我记得你是叫慎言,怎么也学会贫嘴了。”重华停下来,头一次回头瞄了一眼自己钦点的掌事仙官,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慎言心虚,头低的不敢再多说一句。
“你呀,日后少与夭夭打交道,她这块墨,染黑你还是绰绰有余的。”重华停下来不再走,复又有些遗憾,“今日夭夭若在,正好能陪我走一走紫微垣的路。”
这千里长阶,太长了,今日突然失了再走的兴致。
慎言却突然想起一事,恭敬禀报,“元君离去之际,让小仙传达君上,百年前许她的法器,怎么就赖了这么久。”
“慎言,本君今日不想看见你。”重华淡淡的看了一眼慎言,慢悠悠对着慎言道。
“是,君上,小仙告退。”传话人不好当,尤其是君上恼羞成怒的时候,慎言说罢,便果断消失在重华身后。
重华没有踏云,只是离开了广场,转入紫微垣,往昔他总在七叶树下翻阅书卷,近百年来,七叶林里的桃花开了,他便随着常曦转移了阵地,只是花开百年,常曦却再也没有兑现当初的诺言,折一枝桃花赠与他。
他记得那日七叶树尖偏偏起舞的神女,自然还记得许她的承诺。如今灼灼桃花,开了百年不凋谢,她不过离开个把时辰,他却有些惶然,果然是越活越过去了。
紫微垣冷清了十几万年,如今有夭夭,方显得有了一丝生气。
有微风吹过,落了满树花雨,他略一思索,便想到了什么,转瞬回了自己的书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