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疑问,是肯定。
常曦原本就神情怏怏不乐,听前面想起清冷的声音,下意识的伸出手腕,如玉的手腕上,银色的手镯上镶嵌着一个金色的铃铛。“平生帝君可是说的这个铃铛?”
“倒是不知道它叫合欢铃,只是我一直带着,可有不妥之处?”她眉眼太高,望向前方停下来的帝君。这铃铛她已佩戴成习惯,只是她从没听见过铃响,又觉得自己下意识伸出的手,这个习惯委实要改。
重华不再说话,只是片刻,复又开口,“前方便是大殿。”
常曦顺着他的视线,便知道可以原路绕回去了,只再回头的时候,紫微垣的帝君已经不在原处。她只道这些上古真神神出鬼没,便没有细想,不动声色的回了原处。
青衣女神消失在七叶林,再看不见身影,重华挥手撤去了天幕,赫然是在一座书阁之上。
合欢铃,他记得凡世间有象征夫妇和睦恩爱之意,可方才常曦身上所佩戴的合欢铃,若没猜错还兼有锁魂之力,更荒唐的是,此物竟出自自己之手,而他却不记得自己何时做过此物。
他翻开神器一览,末页合欢铃在上,很明显是后面有仙君添上。重华闭上眼,自他回归神职,中间有许多事情过于巧合,若非这合欢铃,他还一时没甚在意,或者说他回归神职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漫漫时光,总归有其造化与缘分。
七叶林回归大殿,常曦的心情十分低落,是以至离开的时候还是郁郁寡欢。
任姒见常曦败兴,颇有些玩味儿,“平日里对紫微垣的帝君倒是尊敬有加,方才见你闷闷不乐,怎么,失望了?”
常曦摇摇头,扶额,“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无聊罢了。紫微垣果然是上古真神的地儿,我呀还是适合回我的屋里睡着,醒着人间走走,看看几出折子戏,倒比这儿强多了。”
人世间数十亿凡世,每一世都演绎了种种人生,她倒是爱看的很。
“行了,这才子佳人的,你瞧着也不腻歪。只是这四海八荒如今也忒是太平,我这身子骨也闲着发慌,愈发懒散了。”任姒叹了口气,俩人出了紫微垣。“不过,这才子佳人的,想来也是一桩趣事。我听闻多年前,你也凡世轮回了几圈,如今我也有了这番心思了,好打发无聊的时光。”
“你若是闲得发慌,可来我东荒的桃林里修剪桃枝,得空了随我凡间走走。诚然轮回是可以打发时间,可太伤身了。”常曦笑眯眯的回道,她近来懒散,瀛洲灼灼桃花,已是许久没有修理,正缺个人打理,“你也是知道的,司命神君与我有过节,你与我关系四海八荒的,但凡有点八卦的都知道,你若是轮回少不得司命神君与你穿小鞋,待你凄凄惨惨的过完一世,回来再同我算账,我可是大大的不划算。”
常曦没说,任姒倒是没有想到司命神君。说起这司命神君,四海八荒,除却紫微垣,她最佩服的一个上神。常曦司生死,主寂灭,可这世间的命格却是掌握在司命神君的一支笔上,一本薄里。
万物定数,司命薄上早已注定,恩恩怨怨,其实不过是司命神君的几行字罢了。天道轮回,都挣脱不开这一行字的束缚。
早年任姒征战四方,于人间春波桥下惊鸿一瞥,亲眼瞧过那只笔划去一个人本该孤苦的一生。她即便威重九天,却也是身在其位,各有各的愁。
只是很多年前,常曦尚年幼,师承玉京山,少年轻狂。当时与玄女初识,见不得人间生死别离,又误打误撞得了司命薄。照理来说,这司命神君的司命薄除了本尊是谁也写不出墨水的。可常曦不是常人,她司生死,主寂灭,与司命神君同出一脉,这世上除了她还真没有别的人可以动神君的笔了。
是以两个天真的仙子,不谙天道循环,私下改了许多人的命运。原先司命神君也是不知道的,只是后来人间凡世又异动,这才留意,方才发现这其中奥秘。他本是上神,奈何常曦伶牙俐齿,又出自玉京山,此事便不了了之,只是从此以后司命神君便惦记上常曦了。
常曦后来历劫,他也没少给她穿小鞋,是以常曦觉得司命神君忒是小心眼,那件事都过去千百万年了,他居然还惦记了这么久。
“倒也是,司命神君小气的很,我若是轮回道这么一跳,等于白白送上去给他添了乐子,这种损己利人的事情,我也是做不出来的。可你那满园子的桃花,可我也真心不愿意搭理,你自己修理去罢了。”思量着,任姒若有所思,“不过话说回来,你的桃花酿可要给我留着。”
若说这个世上最得懂得寸进尺的,莫过于任姒了。天上人间的,见过那个仙人与别人讨要东西还如此这般的理直气壮。
临走的时候,常曦又回头远远的望了一眼身后的紫微垣,想是没个千百万年,大约是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