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上神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烈风呼啸这百丈城楼,细雪飘飘。
三九寒冬,她提裙嫁衣如血,步摇随风轻摇。
“公主……”旁边有侍女哭着出声。
“阿奴莫哭,檀郎何在,阿瑜自然是要随他而去的。”她回头轻笑,摘下头上的凤冠,随风坠下城楼,却蓦然笑出泪水,“自他请命出征,我早料想有今日。”
大夏建国安邦近四百年,曾逢太平盛世,也几近大厦倾颓,从不曾像如今这般骨肉相残,同室操戈,邦国分崩而离析,盖萧蔷祸矣。
定国公世子以三万铁骑请命对抗叛军二十万大军,离城之时,凤京依旧风雨飘摇,皇子夺位,大臣争权,竟无人在乎那三万大军如何。那个时候,她也是一身红衣,举杯为他践行。
萧怀瑜曾问他,“以卵击石,世子何以请命。”
“家国尔,孝瑾不忍。”他仰首饮尽,掷杯于地,纵身上马,“阿瑜,瑾定会守住你的万里河山,如若不然,你当好自珍重。”
他铁骑银甲,率军离城,她在城楼上泪流满面。
战火燃尽千城,紫禁深宫歌舞升平,文仪长公主自求和亲南帝,以求南北分江而治。
长公主出嫁前夕,前线传来战报,定国公世子战死。
她推开掖庭的大门,躲进这无人的冷宫,记起当年初见高孝瑾时,她还不过稚龄。今上曾经最珍爱的公主,因母亲之故被锁掖庭四年,宫人对于这个公主既不敢打骂,也无法亲近,便只能无视。
是他带她出掖庭,重获公主该有一切。她看着他名满天下,看着他提笔芳华,却从没想过他有朝一日他会会驰骋战场。如今回顾掖庭四面,至今公子再不还。
她记得南地一别,曾经的定国公世子自小便是掉一根头发,下人也是要问责的,而如今那一双写奏疏的手上,满满斑驳的枪痕。狼烟烽火,满目尘烟,萧怀瑜看过幕府聚兵,也目送他提枪打马,尘烟糊了他笔直的身躯。
如今逝者已逝,生者痛不能自愈。她来时孤单一人,她走的时候,还是孑然一身,江湖奔走,最终还是没有归宿。
烈风扬起她长发,萧怀瑜闭上眼,自百丈城楼一跃而下,鲜血染红了她嫁衣如许。
可怜他千里外埋骨无坟,一将功成骨枯。
她不恨,也不盼来生,就让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文仪长公主萧怀瑜跳楼殉国的时候,她就站在城楼下,看着这场景莫可奈何,也只是闭眼潸然泪下。三年前,萧怀瑜与高孝瑾还曾许下盛世太平、归隐山林的心愿。
三年后,长公主亲自求和亲南帝后,站在掖庭深处接到定国公世子战死的消息,信上犹遗憾没有替她守住家国。
大夏的文仪长公主用终身,想换回烽火暂息,然终究也没能挽留住他年轻的生命,于城楼之上殉了她的檀郎。
人世间爱恨情长的,她看过甚多,却独独没有像这一次一样,泪流满面,肝肠寸断。
她一生孑然,魂魄无所归,是阿瑜陪着她十几载如一日,她看着他们的一生,忘了自己何所来何所去,却没有此刻这般看透世间天道。
地上鲜血染红的嫁衣,她如雕像一般守着,看着鬼差来临,看着阿瑜笑着跟她告别,看着长明灯指引阿瑜的魂魄远去。
又只剩下她一人了……
几百年了,她都快忘了她自己是谁了,看过世间那么多生死,经历朝代更迭起伏,却没有一盏长明灯是为她而来的。
她痴痴的笑了,这世间百苦,她是再不留恋了,什么爱恨,什么情缠,都抵不上岁月时光里的漫漫虚无。忽地,身边华光大甚,仙音袅袅,耳边蓦然响起巧笑倩兮,“常曦历劫归来,当真是可喜可贺。”
愕然,她看不见开始,料不准结局,却也断然想不到竟然是这样的收场。
“常曦上神,东荒千载封印,久候你多时。”那人说着,还望向了还在混沌中的女子,摇了摇头,挥袖凌天宣旨。
上古的梵文,依次罗列。
常曦上神,主寂灭生死,为东荒元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