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子器进入疗养院,在前台登记,然后沿着记忆中的道路,直奔病房而去。
病房门口,
护士端着药盘,正准备推开门。
“麻烦你了,我来吧。”
夏子器上前两步,开口说。
来探望了这么多回,他也算是个熟人了,护士知道他是患者的儿子,就放心把药盘交给了对方。
夏子器用肩膀顶开门,行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素白,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墙壁,白色病号服的女人。
女人垂着长长的头发,发丝虽然经过了打理,依然像枯草一样,这是长时间用药导致的。她的实际年龄应该比看上去大一些,表情呆滞,目光空洞。
“妈。”
夏子器轻声说。
女人回头,空洞的眼眸微微一亮,像是枯井里渗出了一缕水光,“子器,你怎么回家了?学校没课?”
“今天不是周末嘛。”
夏子器撑起一抹笑容,回答。
“你看我这记性。”女人一拍脑门,拔高声音,“老夏,儿子回来了,你快去多买些菜回家。”
屋子里空空荡荡,没有第三个人。
“妈,先吃药。”
夏子器把盘子放在女人面前。
“什么药?我没病啊。”女人一脸茫然。
“不是病,保健品,保持年轻的。”夏子器立刻改口说。
“我才用不着那种东西,我还年轻呢。”
女人一边嘴上说,一边用清水送服了药片。
正好到了中午,疗养院把午餐送进了房间,顺带了夏子器的一份。当有外人在的时候,女人目光发直眼神僵冷,如同一截木头。
这种时刻,不论外人说什么,她都是听不到看不着的。对于外界的信息,她一直都是选择性的接受,一旦信息触及某些东西,或者破坏了她所臆想的环境,她就会陷入“待机”。
夏子器支好小桌子,摆开三副筷碗,
提醒说:
“妈,开饭了。”
午餐倒是丰盛,土豆牛肉,清炒油菜,蒜苗炒鸡蛋,夏子器捧着米饭一边往嘴里扒拉,一边听女人的唠叨。
“最近学业怎么样?累么?”
“别总天天在寝室窝着,多和朋友们出去走动,参加一两个社团,社交也是大学生活的重要一环……”
“老夏,别一直盯着肉,给你儿子留点儿,来,用这个蒜苗刮刮油。”
“这个油菜吵得老了……”
“子器,你没谈对象吧?大学时间宝贵,你可得管住自己。
我当初啊,就是大二遇上了你爸,一时没忍住诱惑,结果下半辈子就这么交代出去了……老夏你别低头,怎么着,娶我委屈你这个校草了是吧……”
啰啰嗦嗦,絮絮叨叨。
仿佛有个中年男人正坐在对面,一边和老婆贫嘴,一边往碗里捞肉,充满了人间烟火气。
夏子器不敢抬头。
虽然明知道是假的,那里只有一张空椅一个空碗,但只要低着头不去看,那个面目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男人似乎就会一直坐着,一直都在。
但,
饭总有吃完的时候。
女人已经放下了筷子,夏子器把碗里剩下的一点饭粒往盛土豆牛肉的盘子里倒去,随便搅合了两下,全都打扫进肚子里。
该说不说,
疗养院的伙食还是过关的。
“老夏,你去刷碗。”
“还是我去吧。”
夏子器收拾好餐具,出门送去护士站,然后回到房间。
回去的时候,女人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长长的枯发遮住面庞,这是神经类药物的副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