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王二婶年纪并没多大, 也就三十来岁,只是劳作过多显得老而已。她这般年纪虽然早没了倩女之思, 可巫女之情却依旧还在。虽然也不指望实际发生点儿什么, 但梦里想一想, 却是谁也管不住的。
从这日之后季泠就发现王二婶有了一丝变化, 似乎更注重打扮了。每次到自己院子里来都是捯饬得整整齐齐的, 还穿了两身新衣裳, 头发也是变换着来的, 另买了两支新簪子。
不独她,后来的李嫂子, 曾小妹,何花儿在见过楚寔后,都是一副模样,白日里也不怎么来串门了, 就黄昏后估摸着楚寔要进屋了, 一齐地往家里涌。
小怜在背后嘀咕道“娘子可小心些,那曾小妹老在秀才面前搔首弄姿的, 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她却一点儿也不尴尬,有一次我看她都恨不能坐到秀才腿上去呢。”
季泠差点儿没被小怜的话给笑死,她进了屋子仔细地左右打量楚寔, 也没觉得有什么特别的吸引力会让她想坐他大腿的。还不就是两只眼睛一只鼻子么
季泠不知道是自己有问题, 还是曾小妹她们太没见识了。可王二婶有句话说得是对的,男人并不能只看脸。
银样镴枪头什么的, 季泠倒是不在乎,可两个人生活,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看什么”楚寔放下书卷,揉了揉眉心,脸上颇有些无奈。
“看你好看啊。”季泠打趣道。
楚寔又揉了揉太阳穴,“这些女人成日里就没事儿做么为什么都到了吃饭的时辰还在别人家里到处晃”
季泠耸耸肩,也不说这都是因为楚寔的缘故,像楚寔这样的聪明人如何又会不知道原因。
“男人生得好看就那么重要”楚寔又问道。
季泠摇摇头,至少在王二婶嘴里,男人好看是不能当饭吃的,“重要的是年轻。”王二婶就觉得男人老了腰不好。
“阿泠,我发现在外面住了这些时日,你的性子变得皮了。”楚寔捏了捏季泠的脸。
季泠见楚寔有些半真半假的生气,也不敢再开玩笑。她是没想到楚寔会这么在意年轻不年轻的。“表哥,今晚我们不吃红烧肉了,我在外面买了锅巴菜。我以前都没见过这种小吃呢,做这锅巴菜的小贩是从天津那边儿过来的。”
楚寔逗季泠道“虽然有我赚钱养家,可也经不得你这样每日在外面买吃食呀败家的娘们儿。”
这最后一句是粗俗之语,可从楚寔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副故作模样,季泠果然被逗笑,“表哥,肯定也没尝过这锅巴菜呢,我去灶上勾一点儿素卤就可以吃了。”
楚寔也跟着季泠去了厨房,如今晚上都是他烧火和烧水,夏日炎热,每晚自然要沐浴,但小怜回了家,所以烧水提水的活儿自然就落到了楚寔身上。
有一回何花儿晚上过来碰到了,直说季泠浪费楚寔的一双手,那可是写字的手。她倒是比季泠还心疼楚寔一些。
“表哥,你别烧水了,待会儿如果何花儿过来又得说我不心疼你了。”季泠玩笑道。
楚寔作势拿水去泼季泠,季泠吓得赶紧求饶。如今两个人晚上单独在一起,楚寔看她的眼神越发地灼热难挡,季泠好几次都被他那要吃人的眼神给吓到了,自然再不敢淋水,那样薄薄的衣裳湿了就更不得了了。
吃过晚饭,略微歇了歇,楚寔就将洗澡水提到了净室里,季泠等在一边也没动作,楚寔回过头道“别傻站着呀,可以脱衣服了,等我把水兑好就能直接进来了。”
季泠却是一点儿也不动的,她在等着楚寔出去。
楚寔道“难道还有什么我没看见过的”
季泠被楚寔说得脸一红,娇嗔道“表哥,你快出去吧。”
“那待会儿我洗的时候,你进来帮我擦背”楚寔也赖着不肯动了。
季泠笑道“我让何花儿来帮你,表哥。”
楚寔又捏了捏季泠的脸,却也没再为难季泠。如今他可是干什么都自己动手的。
早起,楚寔还在院子里打拳的时候小怜就进门了,她轻声道“秀才,娘子还没起身么”
“让她多睡会儿。”楚寔收了功,却也不愿意在小怜面前打拳,“今后不用来这么早。”
小怜嘴上虽然应着“嗯”,可第二日保准会来得更早,就为了跟楚寔单独待会儿。小姑娘未必就是痴迷于楚寔,可她看得出,楚寔这样的人,如今虽然只是秀才,那也是龙困浅滩,迟早要飞龙震天,她是盼着若是跟了楚寔,能由楚寔来改变她如今的生活。
“娘子这也是睡得太懒了,早起也不做饭,总是叫我去街头巷尾买早点,秀才你总吃外头的东西,可腻味了”小怜巴巴儿地跟着楚寔往厨房走去,抢先一步替他打水伺候他洗脸。只是走得急了,却将水溅到了楚寔的袍子上,她又忙不迭地从袖口里抽出手绢要替楚寔擦。
而手的位置直接指向的就是楚寔的下半身。
如此拙劣的勾引手段,比起宫里那些嫔妃可是差远了。
楚寔往后退了退,“我不喜欢听到人说娘子的坏话,若是再听到你编排她一句,你就不用来了。”
小怜拿着手绢呆立当场,脸是红了青,青了红,最终捂着脸跑了。
季泠起身时不见小怜,是楚寔给她打的洗脸水,她疑惑地道“表哥,小怜呢”
“被我说了两句跑了,你且看看吧,若是不回来,就另外典一个。”楚寔道,“正好今日你跟我回一趟西苑,周宜徇该给你诊脉了。”
虽说出了西苑,但季泠日日香丸还是不断,另外楚寔怕她嫌弃熬药麻烦,还让周宜徇给她配了丸子,一日三丸不能停的。
季泠对那宫廷却是由衷的不喜欢,她耍赖道“表哥,要不然你干脆对外说我这个皇后死了得了行不行啊”
楚寔的脸立即就黑了,“能别死的活的行吗”
季泠见楚寔动怒本该不再说话的,可有些话她却是不吐不快,“可是天下没有不漏风的墙,我总在外面也不是办法,我这个皇后当得也不称职,为什么就不能”
“没什么为什么。阿泠,我说过的,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
我这辈子只有你一个妻子这句话就像有魔力一般,在季泠的脑子里开始反复回荡,她似曾听过,品不出千分甜蜜来,却从心底涌上万般的苦涩。
跟着楚寔回到西苑,季泠才知道方茵恩和白玉如都到了西苑,是太后懿旨,因为听说皇后一直病得不能起床见人,派来伺候楚寔的。
季泠看着她们环肥燕瘦,又想起曾小妹和何花儿,也算是小家碧玉,她实在就不懂,楚寔怎么一个都看不进眼睛里。
季泠一边在心里感叹,一边打量周宜徇的脸,他的眉毛皱起了褶子,也不知是发现了什么。惊奇的是,季泠自己却是没有任何感觉,好似即便身体不好,她也全不在乎似的。
有时候季泠也觉得自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贵为皇后,楚寔还非她不可,处处为她着想,着想得都不像是个皇帝了,然而她的心却总是空荡荡的,飘无定所。
诊完脉,周宜徇也不说话,反正有什么症状都是直接跟楚寔说的,好似她的身子跟她本人完全没关系。
在季泠百无聊赖地等着楚寔时,楚寔却是眉头皱得比周宜徇还深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周宜徇,“皇后的身子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周宜徇惶恐地道“臣无能,臣无能。”
“朕不需要你说这些,告诉朕具体情况。”楚寔道。
“皇后的寒症本是无救,后来又被人用了虎狼之药猛攻。可是治标不治本,只是暂且压制住了寒症,把皇后体内的阳火全数烧了起来,才保得皇后如今不会沉睡。可一旦皇后体内的阳气全数耗尽,就,就再也醒不过来。”周宜徇道。
“不要老调重弹,这些朕都知道,朕想知道你的药帮皇后延了多久的命。”楚寔道。
周宜徇的肩膀开始哆嗦,“臣无能,臣无能,并没能帮皇后延命。”
楚寔愣了半晌,才喃喃道“那就是说没几个月了”
周宜徇低声道“是。”他恨不能自己可以就这么变成一张纸贴在地砖上,不去惹皇帝主意。
“所以天命真的不可违么”楚寔凄仓地道。上一世季泠只活了二十来岁,而这一世别看她活到了三十来岁,然则将她睡觉的时间撇去,实则加起来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纪。
季泠在偏殿看见周宜徇逃也似的背着药箱跑了,她正疑惑准备去找楚寔时,却听见殿内传来“啪啪啪”东西碎掉的声音,那是有人在砸东西。
可这宫里,还有谁敢砸东西
季泠不由却步。好半晌之后那些声音才停了下来,过了阵子才见楚寔脸色平静地走出来。
“表哥。”季泠迎上去道。
楚寔拉起季泠的手,“等久了吧,我送你回院子里。”
季泠担忧地看着楚寔,她本想问一句刚才怎么了,可旋即又想能气得楚寔摔东西的事儿,她也没法子解决,问多了反而惹人烦恼。
回到院子里,小怜却已经回来了。见着楚寔还有些抹不开脸,一直低着头。
待楚寔进了东厢的书房,小怜才松了口气。黄昏陪着季泠出门买晚饭时,小怜忍不住道“娘子,秀才对你可真好。”
季泠点点头,并不想接这个话题。
“娘子,你看那儿有卖布的,你要不要扯几尺布给秀才做件中衣”小怜问。
季泠被问到了,这才停下脚步,做中衣这种事儿,她可从没为楚寔考虑过。“呃,下次吧。”
小怜替楚寔抱不平道“我伺候娘子这么久,都不见娘子为秀才做点儿针线呢。”
季泠纳闷儿地道“这很奇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