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些话她说不出口,没办法让楚寔感同身受,可是她真的不想让梦里那个自己的噩梦在其他人身上发生。
“表哥,对不起,对不起。”季泠流着泪重新去牵楚寔的手,“可是我没办法呀,没办法看着她们去死。而且就算韩大夫不给我推注内力,我也不会死啊。”在季泠心里那严重性完全没得比。
楚寔反手握紧季泠的手,将她的手拽得都疼了。“阿泠,你知道吗,你必须得有孩子。”
季泠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是那种惨白而灰的颜色。
这还是她第一次听楚寔正面提及孩子。是啊,她必须得有孩子,楚寔怎么可以没有孩子呢
季泠痛苦地屈起双腿,用手环抱住膝盖,千言万语都只能化作一句话,“表哥,对不住,对不住。”
楚寔没回答季泠,而是将棉巾大力地掼到地上来发泄他的愤怒,“你好好歇着吧。”
季泠抬起头,泪眼朦胧地望着楚寔,成亲这么久,这是楚寔第一次对她发脾气。
眼瞧着楚寔要往外走,季泠赶紧跑下榻,低声急急地道“表哥,放了韩大夫吧,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求他的。”
楚寔转身恨恨地看了季泠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楼下韩令已经被控制住了,他武艺虽然不错,但也敌不得楚寔的近卫围攻。
楚寔坐到桌前,冷冷地看着韩令,“韩大夫,虽然我夫人已经把事情原委说清楚了,可是她的脑子不清楚,你的脑子也不清楚么”
“我这个人,做事只问结果。韩令,如果我夫人的寒症还有得治,我依然会信守承诺,如果不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韩令闭了闭眼睛,他知道会有这样一天的。
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也跟着季泠脑袋发热,居然答应了她去救那些村妇,而害了窦五娘。
楚寔能拿捏韩令的地方当然是窦五娘,即便是已经放了她,可要她的命却也不是难事。
曾经韩令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做不利于窦五娘的事,但那时候,他看到季泠宁愿不要命也要救那些人,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幼年习武时的目的了。
行侠仗义,锄强扶弱。可惜后来他却好像忘了。
季泠跟着楚寔回到武昌府,住进督府后院,日子似乎又回到了从前,仆妇如云,而季泠也安安稳稳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可芊眠不在了,水晶、核桃也都不在了。楚寔一回到衙门就再没进过内宅。季泠就像个幽魂似的在内宅里晃悠。
不过每一顿饭她都按时吃了,且吃得还不少。她不想让楚寔以为她在闹脾气,天知道季泠根本就没有脾气可闹。她知道为何楚寔那么生气,是她把他们的一切都毁了。
尽管食不下咽,可季泠还是机械地往嘴里塞着饭,她的人生是没办法再好起来了。可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让楚寔的人生好起来。
这日珊娘来看季泠,她一直跟着戴文斌在任上,戴文斌在哪儿,她就在哪儿,如今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娘了。身体虽然发了点儿福,可看起来越发富态,倒是比季泠更像官家夫人。
珊娘一进来就是一脸灿烂的笑容,“哎,那些个男人成天忙着他们的大事儿,家都不沾一下,真跟大禹似的,要三过家门而不入。我都好些时日没看到我家那位了。”
季泠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知道珊娘这是特地来安慰自己呢。看来,楚寔大半月不进内宅的事儿,很多人都知道了。
接下来的半晌都是珊娘在说话,季泠或者答个“嗯”,或者应个“哦”。到最后珊娘也实在找不到话说了。
“怎么很少听见夫人弹箜篌了”虽说有些时日没见了,可珊娘还是知道一点儿季泠的,心情好、心情不好都喜欢弹箜篌,也算是发泄。
归去来么季泠不敢弹,那曲子实在太过悲凉,她也怕楚寔以为她估计弹出来引他回来。可季泠从没那么想过,她无颜见楚寔,只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其实也很好。
至少他还是她的夫君。
“珊娘,你进来,怎么不把你家孩子带来我看看呢说起来我还从没见过他们呢。”季泠换了个话题道,她知道珊娘要绞尽脑汁的想话题已经很累了。
珊娘愣了愣,她哪儿敢把孩子带过来戳季泠的心啊。季泠和楚寔成亲都快十年了,也没生出孩子来,这不是踩人伤疤么可她既然提起来了,珊娘也只能笑道“孩子们实在太淘了,怕冲撞了夫人,要是夫人不嫌弃,下次我一定把他们带进来。”
季泠点点头,珊娘走时,她让人送了几匣子糕点给她带回去给孩子们。
珊娘欣喜地道“是夫人做的么”
季泠摇了摇头,她已经许久没下过厨了,到了南昌,更是一丝念头都没升起过。
珊娘走后,季泠托着下巴望着窗外,心里反复响起的都是楚寔的那句话,害怕将来吃不到,所以才不想把嘴养叼了。
将来为什么吃不到呢
“在想什么呢”
楚寔的声音突然在季泠身后响起,她回过头看着他,一动不动的,有些不敢置信。
“怎么这样看着我”楚寔脸上带着笑,就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季泠的鼻子立马就酸了。
楚寔点了点季泠的鼻尖,“我这是娶了个哭包么”
“才不是呢。”季泠哽咽道。
晚上季泠和楚寔并肩仰躺在床上,有一种暌违已久的亲密。她侧过身,用手半支起脑袋,快速地在楚寔的脸颊上亲了亲,然后就像小老鼠一样又迅速地缩回了洞里。
楚寔没动。
季泠等了片刻,又抬头去亲了亲他的下巴。
这下可终于有了动静儿。
季泠有些急切,如今她好似和楚寔掉了个个儿,成了皇帝不急太监急。
楚寔轻笑道“别急,我不想伤着你。”
季泠虽然心里羞得不行,却一点儿也没退缩。她必须要靠这种亲密来安慰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楚寔还是一直疼惜她的表哥。
早起楚寔稍微有些动静,季泠就醒了。她揉了揉眼睛,轻声唤道“表哥。”
楚寔回头替季泠理了理额发,“再睡会儿吧,我晚上回来用晚饭。”
季泠立即就笑了起来,“嗯。”
楚寔走后,好似一切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样子,可季泠心里知道,这一切就好似被碎琉璃包裹住的平静,微微一个震动,琉璃就会碎成粉末了。
百无聊赖的,季泠既不想弹箜篌,也不想下厨,只能去园子里闲逛。她现在才知道,原来人真正难受的时候,是什么也做不进去的。并不像她梦里那般,还能彻夜地弹箜篌。
季泠正走着,却远远望见转角处出现了男子的衣袂,她下意识地就往旁边的树丛后散了去,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她出来时果然忘记戴面纱了,所以不能走出去,楚寔会不高兴的。
晃神间,那两名男子已经走到了附近,季泠听声音分辨出来,那应当是楚寔的两位幕僚,孙阳山和戴文斌。
季泠正犹豫着要不要大大方方地走出去时,却听戴文斌道“阳山,你怎么跟女人似的,还在跟少卿赌气啊”
孙阳山道“我不是赌气,只是太失望。当初请我们下山时,少卿说过要解救天下黎民于水火,不破不立。可如今呢为了个女子,他就置整个陕西的百姓于不顾。”
“这说得也太严重了吧”戴文斌不认同地道。
“定西侯,年老了,也没有解民倒悬的志向,为了一己私欲就纵容叛军在陕西境内作乱,好让朝廷知道,不能削他的兵权,还趁机向朝廷伸手要粮饷。这不是逼得官府再加重税赋吗这是逼得天下的人不能不反。”
戴文斌不说话,这就是认同。
“如今群雄四起,正是少卿应该振奋起来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他却”孙阳山恨其不争地道。
“你这也太苛求了。少卿一介文官,能经营到如今的局面,已经是难能可贵。湖广兵虽然凶悍,可也需要时日才能锻炼成材。”戴文斌道。
“是啊,可是老天不给咱们时间啊,哪有功夫真等着咱们练兵。”孙阳山叹道。
“所以你觉得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少卿娶了成康县主得到定西侯的全力支持”戴文斌道。
季泠听到此处,不由捂住了嘴,不让自己发出声。
孙阳山闷闷地道“这难道不是眼下最好的办法”
“可少卿与夫人青梅竹马,恩爱有嘉,怕是不能同意你的想法。”戴文斌道。
孙阳山嗤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戴文斌道“你笑什么”
“恐怕未必有你想的那般恩爱。”孙阳山冷嘲道。
“此话何解”戴文斌道。
“文斌,连你都知道少卿和定西侯谈不拢,就把珊娘从西安接到了南昌,那么少卿难道不知道”孙阳山的反问不可谓不尖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