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石被真气所推, 迸向四面八方, 观战者猝不及防,劈头盖脸被划出大大小小的伤口。
在战圈中的二人,因真气护体,反倒毫发无伤。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压力比旁人小。
凤霄不知道萧履现在是何心情, 他自己只有一个感受。
逆水行舟, 不进则退。
上次交手时,萧履隐瞒身份, 更有意藏拙, 无法让凤霄对其实力作出一个正确判断。
这次即使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却仍是为对手所展现的实力暗暗震惊。
将天池玉胆完全吸收的萧履,内力深不可测,有了深厚内力支撑的武功, 也更上一层楼。
如今的凤霄,还真没把握能胜过他。
不过就算胜算微小,起码, 也不能输。
风云酒肆彻底化为废墟,两人在废墟上交手三招,对了三掌, 萧履被打中肩膀, 凤霄腰肋受伤,两人各退三步,但细看仍能看出差别。
萧履的三步, 比凤霄那三步来得小。
但萧履见好就收,并未乘胜追击。
因为他在等,等对方露出破绽。
凤霄也没有强行反击,因为他也在暗自调息。
真气从丹田而起,至百会穴分两处流向四肢百骸,先前受伤的经脉如得温柔抚慰,渐渐有了被修复的迹象。
但这还远远不够,萧履不会给他留出足够的时间去疗伤,对方现在不动手,只不过是在寻找最恰当的时机。
周身真气流动,宛若两股风向不同的风,互相试探,轻柔缓和,一旦发现对方退一步,就会立马撕下温情脉脉的面孔,陡然狰狞,嘶吼咆哮。
头顶的乌云越来越浓,不知何时,豆大的雨点开始砸下,断断续续。
二人恍若未觉,任凭雨水沾湿衣袍。
凤霄闭上眼,光影在刹那间幻灭,化为无边黑暗。
他周身的真气一点点孱弱下去,如同那些被狂风追逐的乌云,明知无望,却仍要徒劳无功地拼命凝聚往一处。
萧履忽然动了!
他手里多了把长剑,剑鞘已经不知所踪,身形快得几乎与剑光齐平,在雨夜里耀眼夺目,星陨般朝凤霄疾射而来!
凤霄动也未动,似已经放弃挣扎,剑光近在咫尺,而他却只是将手放在受伤的腹部,对即将到来的一切恍若未察。
秦妙语禁不住低低啊了一声,本就冒汗的手心冰凉无比,她甚至忘记自己还坐在雨水堆积的泥洼里。
为今之计,凤霄已经是他们全部的希望,凤霄一败,崔不去也许有命在,萧履却绝不会怜惜他们这些人,更何况她自己原本就是隶属云海十三楼麾下的扶余门,对萧履而言属于叛将。
虽说一开始秦妙语只是为了保命才会加入解剑府,但现在时日一久,她也习惯了,扶余门中人所做之事,毕竟见不得光,解剑府也须常常完成机密任务,却与扶余门的严酷冷漠还有所不同,最起码,还有明月这样温厚的上司,裴惊蛰这种蠢是蠢了点,但也好欺负的同僚……
但今夜能不能活下来,却不是由她说了算。
秦妙语只能期望,平日里自诩天下第一的凤霄,今日能大发神威,起码可怜可怜他们这种俸禄不多又东奔西跑的属下的小命。
她忍不住扭头望向身旁的人。
崔不去也在观战,他肩膀的血被秦妙语点穴止住了,但止血不等于止疼,肩骨依旧碎裂。
秦妙语知道那种痛苦,她曾经在交手中被打断手臂,痛苦无法言喻,只能通过声音和哭泣来发泄减轻,然而崔不去别说流泪,连□□都未曾有过半句,他只是沉默而专注地注视着战局发展,仿佛受伤的不是自己。
该有怎样的意志,才能完全无视身上的碎骨之痛?秦妙语想象不出。
真气相撞的砰然巨响传来,她赶忙回头去看,发现萧履剑光到了凤霄身前两寸之处时忽然停住,凤霄放在腹部的手反手拍向对方面门,另一只手则弹出琴弦。
弦上真气与剑气相击,方才发出如此巨大的动静!
二人一击即分,身形若飘萍飞羽,分落两处屋檐之上,牢牢黏住,稳若泰山。
片刻之后,凤霄嘴角缓缓溢出一抹鲜红。
萧履则云淡风轻,一手持剑,一手负于后背。
秦妙语傻眼,心说完了,她家上司这明显是技逊一筹。
奇怪的是,萧履却没有再接再厉,将凤霄迫入死地,剑光与琴弦再度交手,二人却都生出默契一般,各自留了几分余力,彼此试探周旋,回合来往,光影雨幕交错,真气澎湃博弈,固然精彩绝伦,惊心动魄,却少了几分生死决绝。
难道萧履变仁慈了,被她上司的英俊风采所折服,开始怜香惜玉了?
不,不可能,依她方才所见,萧履也许对崔不去有几分惺惺相惜,却绝不会对凤霄留手。
以凤霄的骄傲,也绝无可能像现在这样小媳妇儿似的委曲求全。
一定有什么地方被她遗漏了!
秦妙语旁观者糊涂,凤霄反倒灵台清明。
因为他方才使了个诈,将琴弦三合为一,在弹出时又一化为三,以雨幕夜雾为遮掩,令其中一道震伤萧履的小腹。
现在对方也受了伤,总算稍微公平些了。凤霄无声冷笑。
萧履手腕一震,剑光若海浪风潮,迭迭涌来,又如高山将倾,巨石山松自山巅倾泻而下,泰山崩塌之势,黄河决堤之险,地动山摇,水崩石塌。
神鬼皆惊,万象俱现,凤霄觉得自己就像独自走在行将倾塌的高山之下,逆着山洪踟蹰不前,巨大的压力从四面八方推来,将他推得不进反退,甚至不由自主想要跪下求饶,恳求这无情天道放过自己一马,让他能够保存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