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天然有一点儿微弯的弧度,眸子澄黑清澈,这样一动不动地仰头,像是只忽然被吓到的小仓鼠,看起来简直乖的不行。
刘娴家里也是个女孩儿,今年上高中,看着眼前的小姑娘,赛前那些无从排解的焦灼压抑莫名消散了不少。
“行了——就送你到这儿,快下班了吧?”
教练们一会儿还得开会,刘娴笑了笑,也忍不住带了点儿对着自家闺女的操心,抬手理了两下小姑娘的围巾:“这些天你工作辛苦了,完成得特别好,回去休息吧。”
刘娴看了看时间,匆匆下了楼。
叶枝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把手探进口袋,在新买的十来块大白兔奶糖里摸索着,找出了自己的钥匙。
办公室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叶枝趴在窗户边上,看了一会儿外面丝毫没有要小下来的风,终归还是没能生出再立刻顶风冒冷地出去一趟,千里迢迢跋涉回宿舍的勇气。
办公室里有空调,还有个小电油汀,还有暖手宝,还有暖风机,还有电热毯。
带足了能在北极顺利生存的装备的叶枝抱着毛绒绒的比卡丘热水袋,听着窗外的呼啸风声,一点儿都不想这就离开暖暖和和的办公室。
楼下的枪声还在此起彼伏地响着,听得多了,已经一点儿都不觉得可怕了。
甚至还能在枪声里偷偷补个觉。
叶枝把窗户关严,细细拉好窗帘,打开油汀跟电热毯,抱着本唐玥塞给她的心理学专业大部头,窝进沙发里。
她今天起得早,又在外面顶着风往返跑了不断的距离,回到温暖舒适的办公室,身上自然而然泛上一点儿放松的倦意。
隔行如隔山,跨科如跨河。叶枝蜷在沙发里,翻了几页用来催眠的厚重专业书,轻轻打了个哈欠,阖上眼睛。
夜一点点深了。
训练馆里的灯还亮着。
林暮冬钉在靶位上,肩背绷成一线,手臂稳定得几乎不见哪怕最细微的颤动,枪管牢牢套着不起眼的靶心。
柴国轩坐在他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说着今天白天的事。
那个被罚跑圈的队员跑得差点儿站不起来,因为在首发队里,就没参加晚训,被放假回去养腿了。
“子弹没卸,差点儿伤着人是吧?罚得多重都不亏,不长记性,以后说不定就要闯大祸。”
原则性错误,谁都不觉得林暮冬罚错了。柴国轩更不想给他压力,语气尽力放得不以为意:“能比就比,不能比就换别人。这个心理素质,到赛场上也是陪跑的……”
他还想再宽慰几句,林暮冬却已经出声:“换谁?”
柴国轩一滞。
林暮冬依然纹丝不动瞄着靶心,声音平淡,难得地开口重复:“换谁?”
柴国轩抬手揉着额头,苦笑:“就——顺着往下找嘛,总有人的……”
林暮冬垂了下视线,没说话。
他不说话,柴国轩也比谁都清楚。射击队在上次奥运就靠林暮冬一个人顶了下来,现在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已经是矬子里拔将军,再往下找也没什么意义。
新人没有彻底成长起来,老队员又出不了成绩,这次世锦赛,成绩只怕不会有多好。
林暮冬收起枪:“世锦赛失利,不能直接晋级下界奥运会。”
柴国轩这些天最担忧的就是这件事,闻言目光微缩,勉强笑笑:“不至于——就算没直接晋级,不还有落选赛吗?拿到奥运会门票总是没问题的……”
怕给下面的教练队员压力,他这些天始终避而不谈这件事,现在被林暮冬直白点出来,几乎有点儿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我出去抽根烟——你再练一会儿,我陪你一块儿回去。”
柴国轩搓了把脸,艰难扯了个笑,快步出了训练馆。
玻璃门在他身后仓促地晃了两下,几缕寒风灌进来,让关了供暖系统的训练馆更冷了一点。
林暮冬慢慢擦拭着手里的枪。
握着枪的右手慢慢收紧,几乎能看得清青色的血管筋络。林暮冬闭了闭眼睛,霍然回身,缺口的准星牢牢套准靶心,食指向扳机扣下——
几乎绷成锐利刀锋的手臂,不受控地一颤。
林暮冬垂着视线,用左手卸下子弹,右手慢慢垂下,落在身侧。
暗淡灯光下,他的身体几乎凝成一尊沉默的雕像,只有垂在身侧右手依然在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
寂静的训练馆里,林暮冬深深吸了口气,迫着自己抬起手,把枪尽量稳地放回枪盒里。
冷风又灌了进来。
有人推门,林暮冬的目光迅速碾过去,向来清冷淡漠的眼底几乎透出难耐的强烈焦躁,无声翻滚着惊涛骇浪。
作者有话要说: 林教练:不管是谁,都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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