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影自城楼翩然坠下,“嘭——”一声落地, 扬起三两红尘。
为人十五载的美好过往应声扯碎, 一声嘶吼冲破云霄,“阿娘!….”,柳溪照踉跄下马疾奔了过去。
机不可失,城楼上杨哲武拉开长弓, 准头直直盯在她身上。
“阿照当心!”
“柳公子!”
“祭酒大人快躲开!”
柳溪照跌坐在地, 搂着芸娘绵软单薄的尸首愣神, 只觉身旁嘈杂刺耳, 恨不得捂住双耳与世隔绝,丝毫没有察觉头顶一触即发的杀意。
万籁俱寂世事皆空, 眼前忽然扬起漫漫尘土, 她双目一黑又转瞬复亮。
回过神,地上有个黑影正直挺挺横在她眼前, 蓦然抬头, 她身前站着个人,质朴道袍衣摆几缕线头凄凄飘动。
视线徐徐往上, 这人左胸膛血涌如注,一枚冰冷的箭头穿胸而过十分扎眼, 视线再往上, 是那张柳溪照再熟悉不过的脸。
“阿照,人固有一死, 别, 别太…”
柳一刀勉强冲她挤了个笑容, 话没说完倒地咽了气。
还没从丧母的悲痛中缓过劲, 转眼间又失去了父亲,悲痛、愤怒、绝望和无助一齐涌上心头,柳溪照全身血液如同被抽干,从天灵处直寒到了脚底。
若不是柳一刀疾步上前帮她挡下了这一箭,此时倒在血泊中的便是她。
她想哭,眼眶竟无泪,想呼喊却如鲠在喉,脑中只生出一个念头:生不如死。
回想着刚才那幕,朱凌文倒吸了一口寒气,抽出匕首抵住杨哲武胸口:“你竟敢伤他!你竟敢…”。
看出睿王殿下真切起了杀心,杨哲武却分毫未退:“成大事者至亲亦可杀!这是殿下教我的道理。臣今日便斗胆替殿下除了这个心魔!”。
无视抵在胸膛上的利刃,他合眼咬着牙下令:“慕仙教妖道已死,城下一个不留,放箭!”。
待命的弓箭手皆是岭南府调来的杨家军,从前只听从威远侯杨昔和小侯爷杨显祖的号令,如今老侯爷年迈小侯爷已是废人一个,想必不久后便是二公子当家,便以他马首是瞻。
数千只羽箭齐发划过长空,剑雨直扑而下。
魏怀泽仍陷于沉沉昏睡中,魏诚以身躯将他护在身后,正面抵挡接连射来的羽箭。
城楼下几十号人都是百一挑一的高手,本不该敌不过区区箭阵,奈何此番在仙冥谷元气大伤,眨眼功夫遍地皆是避闪不及中箭身亡的门徒。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必须尽快离开此地!”
春晓和张二狗联手将失神的柳溪照护在身后,眼下敌众我寡战力悬殊,拖下去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料定他们抵挡不住一定会原路撤离,朱凌文早已在城下步下埋伏,数千精兵陆续从四面窜出团团围了上来。
腹背受敌进退两难,魏诚一行人已如同瓮中之鳖,却不肯任人宰割,众人浴血奋战想杀出重围,奈何敌军源源不绝杀之不尽。
寡不敌众,不到半个时辰为数不多的慕仙教门徒先后战死,魏诚将昏迷的魏怀泽牢牢护在身后,自己胸膛和左腿则各中了一箭。
人群中,春晓手起刀落左砍右杀,将冲上来的官兵横挡在一丈外,混战中她身中数刀看模样已抵御不了多久。
唯恐再战下去会伤及柳溪照,朱凌文扬声喝道:“魏诚!尔等今日难逃天罗地网,你若肯谢罪自裁,本王允诺赦其他人不死!”。
魏诚霎时一愣神情似有迟疑。
朱凌文已顾不得其他,扬声赌誓:“本王言出必行,若有反悔天地同诛!”。
春晓后背被贼兵偷袭刺中了一剑,满身是血瘫倒在地,强撑着最后一股气力唤道:“梁王爷,你莫,莫听他的”。
二狗抹去满脸血污,扬声道:“能与梁王一同战死乃是晚辈三生有幸,今日死而无憾!”。
“能与诸位豪杰并肩作战,也是我魏诚之幸”
回首看了眼昏睡中的魏怀泽,魏诚眼中虽有不舍,却长剑一挽直直穿腹而过。
金戈铁马纵横一世,浮生四十载从未遇过敌手,怎料会落得如斯下场。
朱凌文惋惜一叹,随即下令:“逆贼已死,停战!”。
梁王自裁,春晓也因伤势过重身死,贼兵轻易便将昏迷的魏怀泽擒获,正朝柳溪照和张二狗步步逼近。
转瞬间,一声厉啸直穿云霄,如天地崩塌山河激荡震得所有人眼冒金星,丢下兵器埋头捂住了双耳。
不知何故,柳溪照突然捂着胸膛仰天哀嚎,无数股金光从她胸口窜出将其团团笼罩其中。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她五脏筋脉中窜动似乎要将这具身躯撕裂,迫不及待想从牢笼中释放出来。
厉啸不止,狂风大作天地为之变色,黑云遮天蔽日数道天雷轰隆而至,一道道光鞭接连打在她身上。
九霄之上,恰逢几位仙君御风经过,见此异象远远驻足旁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