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上的柳溪照身形高挑纤弱,一身青衣布衫朴实无华,却遮不住那张白净无瑕俊美出众的脸蛋。
张二狗独自在溪中折腾了一下午,先后将两条溪鱼抛上了岸。
柳溪照随手揪了几根麻草,在手中搓成了草绳串过了鱼鳃,草绳两端打了个结将鱼拎在了手上,折腾完便呼唤二狗上了岸。
暮色袭来,明溪边洗物担水的人群渐渐散去,回家的道上柳溪照拎着两条鱼一脸满足,二狗则还在为今早戏弄莫夫子的事后怕,两人并排走着没有相互搭理。
日头渐渐下山,道上一路都是归家人,此时缓缓驶过一辆马车,拉车的是匹老马车门没有帘帐。
车内正坐着三个怀抱琵琶的妙龄少女,约是十五六岁的年纪个个精心打扮,看样子是要出发到城中酒楼或富家府邸卖唱的歌姬。
马车迎面驶出,道上路人纷纷驻足争相看向车上年轻貌美的歌姬,对着她们一通指指点点。
车上的女子平日里本已习惯被围观,却见驻足围观的行人中,有个玉面青衣俊俏非凡的小郎君也正目不转睛地看向自己,歌姬们顿时满面羞涩又忍不住含羞回望他。
柳溪照本是一时好奇并无色心,见马车内的少女们纷纷回望自己,一时难为情便低下了头。
道上的行人们见歌姬对少年眉目传情,不禁高声嚼起了舌根:“自古红颜出祸水,要我说这美男子也是祸水!...”
“可不是!年纪不大本事倒不小,小小年纪就把人迷的五迷三道,长大不知得祸害多少好人家的姑娘呢!”
“要不然怎么都说那柳一刀好命,白捡了个天仙似的婆娘还得这么一个好看儿子,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原来是那假道士的儿子,我还当是谁呢!要我说长得好有个屁用,谁知道是不是他的种!别到头来替别人养了儿子,那可就冤枉大咯!”
闻言张二狗攥紧了拳头就要扑上前开打,却被柳溪照一把拽住。
此时天色昏暗二狗看不清柳溪照脸上的表情,只能宽慰道:“一群老不死的口无遮拦胡说八道罢了,你别放在心上!我这就去揍死他们!你别看他们人多,但狗爷我力气大啊!我娘打我用的木棍,我最近两根手指一拗都能轻松夹断了!”
“我可不想你被这群黑了心肝的臭东西弄脏了手!赶紧回家吧!先到家的吃鱼肉,晚到家的啃骨头!”语罢柳溪照拔腿就跑。
张二狗一时没反应过来,须臾后赶紧一溜烟追上去,嘴里骂骂咧咧:“每次都耍赖!你才是癞皮狗!!”
柳溪照和张二狗虽不同姓,但打从二人记事起,他们两家人一直同住在柳家的宅子里。
柳宅坐落在明溪镇西边的山脚下,是座口字型坐北朝南的百年红砖老宅,十几年前柳溪照的父亲逃荒至滇城,跟人买下了这座荒废多年的宅院,经过多年修整如今这院落倒也朴实雅致。
柳溪照的父亲本名不详,众人只知道他姓柳,据他自己说,当年他举家逃荒来滇城的路上,不幸遇到了山匪,家人尽数遭难。
他天庭眉心位置也被悍匪砍中了一刀,虽然命大没死成,但他眉间就此留下了一指长的肉色刀疤,更因此得了个“柳一刀”的歪名。
柳一刀虽以道士自居但又说不出自己师承何处,终日跟人说他眉心那道伤疤,其实是将开未开的天眼,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就半信半疑。
久而久之附近十里八村乃至滇城中的有钱人家,找他相面算命问卦堪舆的还真不少,但此人业务能力不太稳定,于是背地里也有不少人叫他“时灵时不灵”。
柳溪照一进家门便快步穿过内院,来到厅堂中对着堂中神像匆匆行了一礼,转身便拎着鱼奔向了东大房爹娘的卧室。
柳宅厅堂上并没有供奉祖先牌位,只供着一尊祖师爷慕仙道尊的镇宅神像。
柳一刀规定家人外出前归家后,都要对着祖师爷恭敬行礼,柳溪照虽向来厌烦繁文缛节,但也不想忤逆父亲,每次便做做样子敷衍了事。
张二狗躲在大门外听了一会儿宅内的动静,确认里头没有传来打骂声才安心进了院。
他一边对着大厅中的神像行礼,一边暗暗嘀咕:“柳叔是道士,柳家人供奉道尊还算合情合理,我家都是习武跑江湖的干嘛也要跟着拜,真是莫名其妙!”
柳溪照前脚刚迈进爹娘卧房,后脚屋内的芸娘便放下了手中的瓷碗,先发问道: “是我的啊照回来了?”
八月初秋滇城日间暑气未消夜里已有些许凉意,但常人还不至于感到寒冷,可芸娘得卧房中却已有使过火炉的痕迹。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草药混着檀香和碳木的气味。
屋内闷热,柳溪照一进门便快速脱下外衣只着白色里衣。
他抬手把鱼拎到芸娘面前欢喜道:“啊娘你看!这是二狗今日抓的鱼,虽然不够肥但是做顿鱼汤应该足够了嘿嘿!”
芸娘浅笑着瞧了一眼鱼,看着一身狼狈的柳溪照,柔声道:“你这馋猫又去溪边玩水了吧!娘先去烧桶热水这脏猫泡泡,鱼汤晚些再做吧”
语罢她接过柳溪照手里的鱼,缓缓起身出了房门向厨房走去。
不多时,屋内浴桶中已倒入了齐腰的洗澡水,柳溪照三五下脱了个精光坐进了浴桶中。芸娘往浴桶内放了一点澡豆拿着刚拧干的热毛巾轻轻帮柳溪照擦脸。
屋内水汽热气漫溢,柳溪照舒服得连连打了几个哈欠,朦胧水汽令芸娘的脸庞愈加明艳动人。
柳溪照看着眼前美丽又温柔的娘亲若有所思,面色却渐渐沉了下去,须臾后他低声问道:“阿娘,我好看么?”
芸娘没想到他突然这样问,顿时一愣,半晌后低着头答道:“当然好看!”
浴桶中洗澡水的热气渐渐消退,出浴后柳溪照一头长发还未干透,便皆数披散在身后,洗去了每日描画的英气剑眉,一抹新月眉在她双眸之上破云而出。
她原本俊俏的眉眼顿时变的娇俏无比,虽刚过及笄之年五官还带着几分稚气,但已可预想将来倾城倾国的容姿。
一个女子若是对自己的美貌浑然不觉,便又生了几分浑然天成的天真浪漫。
看着眼前一年比一年出落得的貌美出众的女儿,芸娘心中漫溢着难以言说的愧疚,良久后她黯然问道:“啊照,娘亲让你一世都要女扮男装,你可曾怨憎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