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的东琴皇宫显得有些萧索,从万花竞开的春夏到落木丛丛的秋冬,皇宫内但凡有点绿色的地方都刻上了这时间走过的痕迹。唯有本就周边寸草未生的问锦楼,无论何时,都是一副暮气沉沉的样子。
今日守在问锦楼外面的韩将军看着面前的长公主感到颇为诧异,她手中抱着一个罐子在门前徘徊许久,却只是低眉像是思索着什么。从一早上来便是如此,也不进去,却也不离开。
韩将军已经不知道这公主的心思,从前是因着皇上宠爱,随意违抗圣命偷偷闯入问锦楼;自摔下楼之后皇上默允了她出入问锦楼,她却不似从前那般风风火火的样子,来去间总多了些沉稳温和。
韩将军犹记得长公主摔下楼那日,他自己身为皇上任命看守问锦楼的将领,身手武功自然不凡。只不过那日的屋顶上有的不仅长公主一人,可待他回过神来,却只发现长公主已然摔下楼,而另一个人却已无踪影。
此人能随意出入东琴皇宫,身手还在自己之上,韩将军虽然心中觉得蹊跷万分但仍然决意要将此事告知皇上。然而那日却在去云梦殿的路上被皇后的人拦住,那人言语上的暗示韩将军不敢不从,他的心里已经明了几分。
自长公主醒来前,他害怕长公主会再上问锦楼而被害,然皇上的默许倒是省了他不少担忧。要知道,那一回长公主摔下楼,自己可是被打了五十军棍的。如今他只需护着公主到那慕息泽房中便可,如此既不得罪皇后,也不会让皇上怪他护公主不力。
“韩将军,今日长公主怎么与往日不同?”旁边一个小兵瞟了瞟一直在外踌躇的夏念,出言小声说道。
“好好做自己的事。”韩将军虽只低声命令一句,却也觉得该去问一下了,他大步上前行了一礼道:“公主,您是否要末将陪您进去?”
夏念才恍然抬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门口徘徊了多久,那些士兵的奇异目光,自己倒是全然无视了。她一早便到了这问锦楼,可自己到底是没有拿到慕息泽想要的东西,手里抱着的是自己做的一罐桂香茶叶,盼着慕息泽若能喜欢这茶,说不定一高兴还就无所谓那青璃瓦了。
只是她怎么也觉得慕息泽不像如此大方的人,平时连多问一个问题都那般斤斤计较,哪是一罐普通茶叶能收买的?
“公主?”韩将军见夏念没有作声,便又小心唤了一句。
“去吧。”
夏念强扯出一个笑容。如今自己已然知道宫中情势并非自己以前所想那般只是无聊,昨晚想到自己以前摔下楼之事并非意外之后,夏念便更加打定主意要尽快离开这皇宫。即便一时半会儿并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能回去,好歹也要出宫寻找浔月山。
问锦楼三楼,是慕息泽住的地方。
夏念今日上楼的速度都放慢许多,快到了门口,才发现慕息泽又没有关门,这样凉的天气,他都不知道关门,难道又是在通风?她抱着一罐的茶叶,刚要走进房里,却见对面慕息泽正专心坐在桌前,提着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她很少看到他像这样认真的时刻,见到他的时候,他从来都是一副散漫之态,即便是连跟自己说话的时候也是一副慵懒随性的样子。她还曾多次想过定是自己的话实在提不起什么他什么兴趣。
眼前桌边的男子微微低着头,一缕墨发落在了纸上,眉目如画,神情专注,那握着的笔在他手中似乎分外乖巧。
夏念又想起那日慕息泽握着她手教她写字,脸有些微微发烫。
“公主,为何一直挡着光?”慕息泽静静坐着,仍然端端拿着笔,连头也未抬一下。
慕息泽第一句话竟是如此,夏念在自己心中默默感叹,此人真是没有一点俘虏的自觉性,不请自己去坐坐,还埋怨挡光……幸好她也算是有些摸清他的脾性,不甚在意这些。
“没想到你也有早起的习惯啊,倒像是故意等着我似的。”许是为了缓解尴尬,她的语气有些故作轻松。
“公主想多了。”
夏念微微叹口气,此人说话也太实在了一些。她不欲与他贫嘴,便走近坐下想看看他在写些什么。然却发现他笔下竟是一幅看起来相当复杂精密的地图。
各个地方标了地名,粗粗一看,大大小小加起来不下百来处。尽管夏念无法认识各个字,但是根据地图上的标志,倒是也能大体猜出那三处最大的字体应当是国家之名,分布在东,南,北三角,想必是东琴国,南召国与北翟国。
至于其余略小一些的字体,应当是国家下的各个地方的地名。可是连纵横的各条道路,大大小小湖泊,树林山川皆一清二楚,毫无错漏呈现在了纸上。
这地图画的精致工整,没有一点点修改涂抹痕迹,夏念心中暗暗吃惊,这难道是他全凭着记忆画的?
“你,自己画的?”
“这里难道还有别人吗?”慕息泽淡淡反问一句,不动声色放下了笔。
夏念怔怔望着桌上的图纸:“这……这得画多久?”
“多久?一炷香的时间绰绰有余了。”他的语气里颇有一种夏念大惊小怪之意。
夏念不理会慕息泽,细细看那桌上之画,只觉得不可思议。她不禁小心翼翼双手将其拿起,细细观赏。这样精美的地图,要是自己能带回现代,恐怕要成为价值连城的宝贝了,夏念目光扫到地图东南角的时候,却发现慕息泽在一个地方做了额外的标记。
“这是什么地方?”夏念指着那有些突兀的标记问道。
“峡水镇。”
“峡水镇,是哪里?”
“这是公主今日的问题吗?”
夏念本来还呆呆沉浸在这图中,经慕息泽这么一说才放下地图,眼神里装了些哀怨和委屈,悻悻道:“那青璃瓦,我取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