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氏38度。
为什么要跑去徒步?
还不是因为要挺进大西北,走五六天的山路,顾淼觉得自己ok,沙蓓蓓有些没有自信,她没有走过强度那么大的路。虽然顾淼一直对她说:“人家解忧公主,还有解忧公主的女儿弟史公主都能走,你怕啥?你还怕自己不如一个汉朝公主?”
虽然沙蓓蓓一向自诩小公主,但到底不是真公主,理论上觉得,自己应该比真公主要有出息一点。
有女同事对她说:“人家公主有人抬的呀,又不是自己走,多累呐,多危险呐。”
在沙蓓蓓还没有来得及产生动摇的时候,顾淼就发了几张照片给她看,有些地段比较陡,就算有马,也是不能骑的。
对世界可能有些误解的女同事继续说:“不一样哒,给公主抬轿子的人,都是专门挑选出来的,就算是很陡的路,也能抬。”
到这里,沙蓓蓓对女同事的话产生了怀疑:“这是你看的史料,还是你自己琢磨出来的?”
“反正,我觉得应该是这样的。”
哦,好的,对话到此可以结束了。
沙蓓蓓觉得应该还是要对自己的体能进行一下测试,要是真的不行的话,还是要在保障措施上多花一些心思的。
有人建议她可以尝试一下位于临安的七尖。
七尖,就是东西天目七峰连穿,被称为华东第二虐的徒步线路,平均海拔一千五。
第一尖:西天目山的仙人顶
第二尖:龙王山
第三尖:药王峰
第四尖:千亩田峰
第五尖:桐坑岗
第六尖:仰天坪
第七尖:东天目山的大仙顶
总路程35公里,连上七个尖的爬高距离在3000米左右。
线路有牛逼吊炸天的一日线,还有普普通通人类走的二日线,以及……顾淼等人走出的神td二省三市一日游线。
一切,都从坑爹的手台开始。
·
“领队领队,我们现在看到一块牌子,然后怎么走?”同队的前一拨人走的很快,在手台里呼叫。
手台是一定距离之内可以用的对讲机,所有人调成同一个频道,就能互相通话。
如同聊天群,但是,手台有一个问题,聊天群就算是匿名,也是有一个起码的代号,在手台里,根本不知道谁是谁,谁在说啥。
这一次去临安,顾淼过于轻敌,随便穿了一双普通运动鞋,结果走了五分钟,就感受到,这不是运动鞋,是溜冰鞋。
上坡,一步一滑,堪比爬沙丘。
下坡,每一步都颠颠倒倒,不是在摔倒,就是在要摔倒的路上。
跑一日线的人类,人均第一宇宙速度,眼睛一眨,就不见了,就算《神庙逃亡》的高分主角,都得让他们三分。
跑二日线的人类,至少也是超音速,第一次抬头还能看见一个背影,第二次抬头就空山不见人,也听不见人语响。
沙蓓蓓的体力与顾淼的鞋,让他们成为了整个队伍中后腿——的蹄子下——的马蹄铁下——的泥。
好在两人耐力还行,一直不需要休息,慢悠悠的,也捡到了一个落后的妹子。
网名k的这位妹子,自述昨天晚上基本没睡着,早上四点半起床吃早饭,吃了一个馒头,感觉一直卡在胸口,沉甸甸的压着心脏,每走一步都想吐。
k认为这是一个馒头发引发的迟缓。
顾淼知道这是因为平时缺乏运动,一下子走得太急而造成的不适症状。
不过他没说,就让k跟着他们一起慢慢走,反正三个大活人不见了,领队怎么着也会注意到的吧。
领队确实注意到了,冲下来,介绍了一条无耻的横切山体的小路:“你们从这边走吧,近一点。”
这条小路其实平时也有人走,可以从脚下被人踩结实的泥土感受到。但是长三角地区的草木,只要几天没人走,再哗啦啦的下几场雨,它们就会兴冲冲的长出来,如果不是领队指点,甚至都看不见这么一条藏在草丛中的道路。
“后面好像有人,一个男人,忽隐忽现。”顾淼走在三个人的最前面,回头等沙蓓蓓和k的时候,他看见一抹蓝色的身影在草丛里一闪,就不见了。
在山里被谋财害命的传说不少,最近在华山就有一起。
沙蓓蓓和k不由得有些紧张,脚步也加快了许多。
“要是来一伙谋财害命的,你能打得过他们吗?”沙蓓蓓小声问。
顾淼抓抓头:“一个我还能努力一下,要是两个以上我只能努力让他们因为分赃不均而起内讧。”
“噫,真没出息。”
“做人还是要点有逼数。”
又在草丛里走了一会儿,k开口:“真的有人,不过,应该不要紧,我听见登山杖的声音了,有预谋的谋财害命没这么周全。”
果然,后面一个男人奔了上来:“你们是雅苑那一队的吗?”
得到肯定答复后,他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可算赶上来了。”
顾淼很震惊:“我们才是队尾啊?!”
在这位兄弟的解释之下,顾淼才明白,在开挂作弊的前提之下,顾淼他们在不知不觉中,超过了十个人。
开心吧,得意吧,一得意,事就来了。
从龙王山的陡坡一路下去,顾淼的鞋让他一摔再摔,每次都是同一个姿势——单膝跪地,连跪的腿都是同一条。
k问他是不是在练习求婚。
沙蓓蓓嫌弃的说:“那这姿势也太丑了,丑拒!”
也许是泥巴地感应到了沙蓓蓓的嫌弃,接下来,顾淼换姿势了——摔屁墩。
一次两次三次之后,人没事,裤子扛不住了。
山风吹过,顾淼感受到一阵阵的风吹屁屁好清凉。
糟了,跟沙蓓蓓还好,现在还有一个陌生的妹子,如此模样甚是不雅。
他只能在继续摔屁墩的时候故意蹭了一屁股的泥,让内外同色,看起来不是那么扎眼。
“你们走前面,我在后面。”顾淼说。
沙蓓蓓不解:“你一个大男人不在前面开道吗?就三个人,又不存在掉队的问题了,用不着你收尾。”
哎,媳妇不配合,真是没办法,顾淼悲伤的看了她一眼。
沙蓓蓓竟然从他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狐疑的在他身上溜了一圈,虽然什么都没发现,不过她还是说:“那我走第一个吧。”
三人走了没多久,眼前出现了岔道。
一条是笔直向前走的宽阔上坡路,看到上坡,三个人不约而同的叹了一口气。
第二条是小道,看地形,是缓缓下坡。
在岔道旁,有一块牌子“森林防火,人人有责。禁止打猎,禁止用火”
沙蓓蓓用手台与领队取得联络,询问领队:“我们刚下龙王山,现在看见了一块牌子,牌子左边是一条岔道,右边是上坡的大道,我们应该走哪一条路?”
手台里同时还有其他人在提问,其中有一个问题是:“我们到保护站了,看见禁止进入的牌子,应该往哪走?”
领队回答:“左拐左拐,近一点。”
沙蓓蓓又确认了一遍:“我们是从龙王山下来的,看见牌子,是向左走吗?”
领队认为沙蓓蓓是已经到达保护站那群人中的一员,用非常肯定的语气回答:“是的是的,向左,向左。”
就这样,三个人走上了不归路。
一路的地面上,看似杂草,其实个个单挑出来都是有头有脸的草药:绞胶蓝、石竹、接骨木、毛蕨、茜草……
还有许多不同品种的蘑菇,沙蓓蓓和k开玩笑说要煮一锅,看看墙上走小人。
顾淼指着其中一朵毒鹅膏菌:“吃了它,看小人的流程就省了,黄牛票加急给你塞到阎王殿去。”
向前走半个小时,路又被草丛掩住,草茎能长到一人高,中途有一段很长的竹林,竹叶看起来很柔软,割在身上的时候,硬度就增加了几分,好在出发前他们就得知这个情况,穿的都是长裤长裤,还有头巾蒙着面,以免被划伤。
缓下坡走起来确实舒服,舒服到沙蓓蓓不敢相信这样的好事:“咱们不会走错了吧?”
此时的手台里面,已经没有一点声音了,静悄悄。
“可是领队不是很肯定的说就是往左吗?”k的话,让沙蓓蓓打消了疑虑。
不知不觉,脚下变得潮湿,碧绿的青苔长在粗糙的大石上,哗哗的溪水欢快的在身旁奔淌。
间或遇见几座用三两根原木搭成的小木桥,横在怪石嶙峋的溪流之上。
也正是因为小木桥,顾淼才坚信,这条路没错。因为木桥是很容易腐朽的东西,在多雨的林区,如果没有人维护,过不了几个月,木桥就会坍塌。
有人维护,那不就说明有人走吗?
然而,他显然忘记了这一路上那几根带着保护区标识的小石柱,保护区的工作人员,兴许一个月会来那么几次,顺便修修桥。
从高处奔流而下的溪水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瀑布,聚合在一起,成了一个小小的水潭。
k和沙蓓蓓走得一头一脸的汗,见到水源,兴奋的扑上去,把脸伸进清澈见底的潭水中,快活的叫道:“好凉。”
顾淼在水中看见了类似四脚蛇的东西,看头,又很像娃娃鱼,但是根据著名美食博主王刚的视频,他确定娃娃鱼不能这么小,还被沙蓓蓓嘲笑就想着吃。
如果顾淼的学识再稍稍渊博那么一点的话,他就会知道,自己看见的是小鲵,安吉特产,代表着他们的路线已经错到离谱了。
两个姑娘在清凉的水中泡脚,将一路沾了泥沙的鞋袜也放进水里洗了洗。
顾淼对野水有一种本能的防备,虽然不知道原理,但他对洗野澡,游野泳,喝野水,都没有兴趣,可能是因为恐怖片里,野生水域是重要场景,比如《山村老尸》,比如《狂蟒之灾》。
顾淼坐在水边,看着飞流直下……就三尺的瀑布,心想:真好看,要拍下来。
在他按下快门之后,心里产生了一种想法:要是跟领队说,路上有一个瀑布,真好看。领导会不会说:“什么?还有瀑布?哪来的瀑布?”
万万没想到,这个想法,与此前沙蓓蓓的走错路怀疑都成真了。
就连k也产生了疑惑:“怎么手台很久都没有响了?”
但是前方的路看起来,又是那么的真实,怎么看都是时常有人走过的地方。
崭新的木桥,偶尔会出现人工铺垫痕迹的小路,重点是此前领队带着他们走过这样荒凉但是又确实没错的近路,给了他们一些莫名其妙的信心。
甚至还出现了茶树。
k认为看茶树的种植分布,说明这不是野茶,而是人工种植的结果。
顾淼心里则不以为然,虽然他不会采茶,但是根据在斯里兰卡和武夷山、龙井等产茶地的观察来看,如果是还有人类出没采茶的茶园,不可能是现在这幅荒草长得有一人高的样子,茶园是需要有人养护的,不可能让它自由发挥,每年就来采两次完事。
但是前方又出现了非常现代的石头阶梯和路,填缝用的材料很明显是水泥,绝对是现代产物。
就在这样的怀疑和自我安慰之下,三个人越走越远。
他们在路过一个名为“菠落寨”的石牌时,犹豫了一下,抬头看见上面的路似乎十分平整,且没有树木,疑心上面是可以走公路的地方,于是继续向前走。
顾淼跨过横在路中间的两根树杆时,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这怎么看,都是人为堆放,意为禁止入内的意思,前面到底是什么?
前面,是一个铁门,铁门里传来巨大的嘈音。
看模样,应该是《三体》作者刘慈欣的同行们工作的地方——电站。
走错了?难道真的应该走菠落寨?
电站里空无一人。
也许是周六没人上班?
三人怏怏的回头,在菠落寨的石牌处转而向上,发现了莫名其妙的两块由水泥板铺成的约摸三十平方米那么大的空地。
水泥板与水泥板之间长满了杂草。
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没有路,也没有任何指示牌。
好好的,为什么会有这么两块地方?
难道我国水电站的工作人员上班都是用的直升机???
k再次尝试手台,悄无声音。
沙蓓蓓和k的手机也都没有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