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已经下了好几天,屋外走廊顶落下的水滴形成了冰锥,站在外头侍候的丫环们不时将手伸到唇边呵上两下。
一个穿着玉色绣花小袄的姑娘匆匆回来,在木回廊上留下了‘咚咚咚’的脚步声。守门的丫头们一看到她,便眼疾手快的替她端了杯滚烫茶水出来,少女伸手将热茶捧过,正要开口问话,屋里一个面容清秀的丫头便急急出来了,在看到这刚从外回来的少女时,眼睛便亮了一亮:“碧蓝姐姐,姑娘正问你呢。”
进了屋内便暖和了,头上肩上刚刚洒落下来的碎雪此时在温暖的房间中一融化,倒比方才更冷了许多。
屋里点着淡淡的熏香,透过山水的屏风,能看到屏风内几道若隐若现的影子,哪怕看得并不真切,可傅明华坐得端雅的姿态依旧是最出色的。
内室极大,除了中间三进的拨步床,两侧挽着的帘子平时是供傅明华弹琴看书或洗浴之地。看到碧蓝进来时,两个打帘子的丫环无声的冲她行了个礼,屋内人不少,可是却显得极为宁静清冷。碧蓝的目光与梳妆台前坐着的小少女眼神在镜子中交汇,两个二等丫环捧着装了玉篦子以及首饰的盘子分别站在两侧,大丫环碧箩正拿了篦子小心翼翼的替傅明华梳着那一头丝缎般的长发。
此时傅明华已经穿戴好了衣裳,那藕色的襦裙层层丝丝的,心形小领下一条丝带绕过胸前打结,显得少女纤细稚嫩的身材修长。一条鹅黄色厚缎披帛搭在傅明华肩上,冬季略显臃肿的打扮,硬是显出几分端庄乖巧之感。
碧蓝先将手净过了,才小心翼翼的拿了银鹤羽大氅在手上,看梳头的银红替她将发髻挽好,又挖了些香膏在手上晕热了,细细敷在她的脸上。
昨夜没睡好,一整夜梦境不断,从她被母亲谢氏生出来的那一刻,便从没停歇过,算算时间,如今也是九年了。她能从梦里看到,另一个‘傅明华’的一生。
她睁开眼时,碧箩伸手将她从椅子上扶了起来,碧蓝一面上前替她将大氅披上,一面替她将大氅上的缎带系好:“姑娘,夫人院中收了信儿,奴婢打听过了,江洲那边来信了。”
碧蓝是傅明华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身份不是一般的奴婢,今日却偏偏被她一大早便派了出去,如今果然倒是听了个有用的。傅明华一边就微微笑了起来,她前几日就觉得不对劲儿,祖母莫名的对母亲多了几丝笑脸,如今一探,倒是真听出了几分名堂来,原来是姑母傅氏要回来了。
长乐侯府傅氏原是追随当初先帝拼打江山时的一支老臣,当初战功累累,极受先帝宠信,立国之后先帝改国号为唐,定都洛阳,论功行赏之时,傅家受封世袭罔替的侯位,在上京之中,当初跟随开国元帝,立下大功最后却被封爵位的人不在少数,但若是能得一个世袭罔替的,除了长乐侯府,却也只得一个定国公府薛家而已,因此这长乐侯府在大唐之中,也是一个显赫之极的存在。虽说长乐侯后人不争气,短短不过几十年时光,长乐侯府的名声在京中便已大不如前,不过光凭一个世袭罔替,已经足够使人侧目。更何况以长乐侯府如今的地位,若是子孙争气一些,恐怕当今天丰帝还不见得会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