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上旬, 苏郁檀觉得自己已经基本恢复了。
陆晓知却一直没什么表示, 也不说她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苏郁檀等到了七月中旬,实在忍不住了,就问陆晓知:“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陆晓知反问她:“社工你是没法当了。今后有什么打算?”
苏郁檀叹息一声:“做不了有意义的事, 我只能做我擅长的事了。今后,我就画画谋生吧!我答应你:做了职业画手后,我永远不再碰生与死这个主题,不管这个主题有多么诱惑我。”
陆晓知长长地吐了一口气,心情大好地夸奖她:“好样儿的!不用我提点, 你自己就找到未来的路了!”
苏郁檀轻轻一笑,半是自嘲半是解脱:“你不是一再说:我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我了吗?这点儿出息,是我应该有的吧?”
“说得也是。”陆晓知笑着点头,“你的骨子里, 从来不缺少勇气和韧性。只不过你当了这么多年的政府雇员, 被种种条条框框束缚着, 这些特质都被你的隐忍和循规蹈矩掩盖了。”
苏郁檀笑眯眯地听着他夸奖自己,然后回到了最开始的问题:“那么,我什么时候可以出院?”
陆晓知笑道:“你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苏郁檀大喜,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东西,飞快地办了出院手续。
陆晓知将她送到了地下碟库,让他的飞碟送她回去。
飞碟舱盖关上前, 他提醒她:“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永远不要碰生与死这个主题!”
苏郁檀挑着眉毛, 很认真地深深点头:“我!记!住!啦!陆医生, 你不是把这个条件以医嘱的形式发给米娅了吗?医嘱的效力高于主人的意志, 米娅会代替你监视我的。放心吧!”
陆晓知带着两分无奈、两分轻松,退开了两步。
苏郁檀朝陆晓知挥了挥手,让飞碟合上舱盖,启动了自动驾驶程序。
飞碟腾空而起,飞出了地下碟库,飞入了新海上空那层层叠叠的壮观“碟流”。
清晨的阳光透过飞碟舷窗,照在了苏郁檀的脸上,亮得刺目。
她看了看碧蓝的天空,忍不住赞叹一声:今天天气可真好!
回家后,苏郁檀洗了一个澡,穿着一件薄睡袍,开始填写辞职信。
新海市社会事务局的辞职信有固定格式,苏郁檀只需要简单地填写辞职理由、日期并签名就行了。
辞职理由写什么呢?
苏郁檀稍微想了想,就简简单单地写了四个字:众所周知。
填好辞职信后,她用邮件发给了唐恩。
两个小时后,她收到了社会事务局人事处的回复:她的辞呈已被批准,她下午就可以去办理离职手续了。
苏郁檀淡淡一笑:这效率可真高!
午饭后,她换了一身上班的衣服,再次拎包出门了。
既然已经回不去了,就早点了结吧!
社会事务局人来人往,看到苏郁檀的时候,大部分都会忍不住多看她两眼。
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班迪索赔案是公开审理,有大量媒体现场直播,而她曾在审理中出庭作证,还被班迪当庭扒掉了一层皮。
以那起案件和她当时的受关注程度来说,新海市可能有一半以上的人都认识她了。如今见到她真人了,人家自然要多看两眼。
她按照人事处提供的离职指引,先去了一趟技术科,要卸载她智能设备里的社工软件“贝斯特之眼”。
接待她的,自然还是沙俊小哥。他也依然全程低着头。
卸载了社工软件后,苏郁檀转身往技术科外面走去。
到了门口时,她突然停下脚步,略一犹豫,就霍然转身。
沙俊竟然还站在柜台后面,正默默地注视着她,神情有些复杂。
见她转身看他,沙俊眼神闪烁了一下,再次低下了头。
苏郁檀叹息一声,走回柜台前,不轻不重地对沙俊说:“今天应该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吧……”
沙俊抬头瞟了她一眼,又飞快地垂下头,没有吭声,却也没有转身躲回后面的工作室。
见他似乎不反感,苏郁檀就继续了:“我不知道你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你在承受什么,我现在这副倒霉样儿也不适合唱什么高调。但看在你我合作这么久的份上,我有几句话想送给你。你愿意听吗?”
沙俊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郁檀就说:“第一:相信你的医生,因为医生最懂得如何帮你。
“第二:不要害怕敞开自己的内心,若想战胜过去的阴影,首先得学会面对它。
“第三:世界上大部分的人都在负重前行,活得轻松的没有几个,所以,遇到问题时不要怨天尤人,也不要自暴自弃。在艰难困苦中鼓起勇气逆风前行,才有最终翻盘的可能。”
沙俊低着头听完,没有明显的反应。
苏郁檀也不知道他是在发呆还是完全没在听,只微微一叹,轻轻说了一声:“祝你幸福!再见。”说完之后,她转身就走。
将到门口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有些急切的呼唤:“等一下。”
苏郁檀转身,看到了一个抬起头、正在平视她的沙俊。
沙俊看着她,神情比之前更加复杂。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吞吞吐吐地说:“我……我们能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苏郁檀摇摇头,有些自嘲地说:“两个溺水的人抱在一起,是不可能互相救援的,只会互相拖累着沉沦得更快。我们并不适合做朋友,还是各自承担各自的命运和人生吧!”
她再次转身向外走,没有再停留,也没有再回头。
到人事科办好了离职手续,苏郁檀又到未保处向唐恩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