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王家贵见牛二眼巴巴地赶来,于是也分了他二十个大钱,直乐了他足足半个月。
昨儿半夜里,牛二从邻村摸了一只鸡回来,远远见一个人影闪进了土地庙。他还以为见了鬼,吓得绕道进村,一夜都没睡好。
今天早上醒来,他鼓起勇气,又悄悄地去庙后扒窗洞看了看,发现里面那人还在,是个年轻人。他便忙不迭地飞奔着来报信,心想,这一回,表叔可得让自己加入保甲队了。
不一会儿,王家贵和牛二拿了绳索,带了保甲队,喜气洋洋地往村后行去。不知谁家的两只土狗,也摇头晃尾,夹在队列中。
转眼间,来到土地庙前,只见庙门紧闭,里面偶尔传出两声轻微的鼾声。
王家贵一努嘴,保甲队员呈扇面散开,一支梭镖轻轻去捅门扇。但庙门好像从里面上了栓,连捅几下都不见开。
众人奇怪地咦了一声,因为这庙门并无门栓,但此时明显是从里面上了撑。从门扇的破洞看去,才知道庙里面的石香炉,已被人移到门口,将两扇门堵了个严严实实。
众人面面相觑。那石香炉两耳三足,十分厚重,少说也有三四百斤。这个份量,没四五个牛二根本就挪不动。由此可见,庙里这个外乡人,蛮有两把子力气,难怪敢在这荒庙里过夜。
王家贵亲自上前,大力拍打庙门,喊道:“开门,开门!快点开门!”
好一会儿,里面才响起一个年轻声音:“谁呀?做什么的?”
“进庙烧香!快点开门!”
里面的石香炉隆隆移开,王家贵后退闪到旁边,一摆手,三支土铳对准庙门。
庙门吱呀一声开了,众人一见里面这人,全愣住了。
--假洋鬼子!
青螺村地处湘赣交界,又出了陈家少爷这个留洋学生,青螺村人,也算见过世面了。
庙里面这人,一头寸许的短发,浓眉下一对眼睛炯炯有神。看去不过十八九岁年纪,刀削般鲜明的脸庞上,稍带着稚气。但举止从容、神情平静,整个人显得特别干练。
他上身是白色短袖衬衫,下身西装长裤,一双锃亮的黑皮鞋,蹬在脚上。只是,现在他浑身上下沾了不少泥土草屑,看上去有些狼狈。
眼尖的王家贵发现,这人腕上还带着一只晶莹的钢壳手表这个假洋鬼子,居然比留洋归来的陈大少爷,都还要洋气上几分。
众人面面相觑。此时,这假洋鬼子好像还未睡醒,揉揉眼睛开口了,一口官话:
“还真是民国?”
这官话众人虽能听个大概意思,但却不大会说,只有王保长才能说得比较顺溜:“我们这叫青螺村,我是这里的保长。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
“保长?你是保长?“里面的年轻人低声呢喃,笑了,“戴顶瓜皮帽儿,穿件对襟褂子,加上猥琐本色,就是保长?娘西皮,那你家谢宇钲大爷,还是委员长”
牛二从旁边跳了出来,嚷道:
“哟嗬?看你人不大,口气倒不小。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咱青螺村的王保长。打民国十八年,我表叔就干保长了。到现在已整整六年了。真金白银,如假包换。十里八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甩动手中的绳索。
已当了六年?看来还真是民国二十四年,公元1935庙门窄小,寥寥几个乡巴佬,端着几支梭镖土铳,便将庙门堵了个严严实实。眼前这人瘦得跟竹杆似的,说话痞里痞气。
有些逆光,看不清这人的表情,但这人手里甩动的绳索,却明确传递出一个信号:它的主人正处于兴奋之中。此时,又累又饿的谢宇钲心下没好气地暗骂道:麻蛋,这民国,咋到哪儿都不安生?
“你说你是哪个?你是委员长?”
谢宇钲思虑之间,戴瓜皮帽的王家贵开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