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山大六世已经踌躇很久了。
他面前桌上摆着张空空的信纸,在地上扔着几个被揉烂的纸团。
教皇这时候的心情十分复杂。
做为亚历山大六世,他应该写这封信,但做为罗德里格·波吉亚,他却很难让自己毫不在意的去向一个杀死了他儿子的女人低头。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亚历山大六世赶紧揉了揉脸,然后用威严的语气说:“进来。”
房门打开,乌利乌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两个仆人抬着个严实的木箱小心翼翼的跟着进来。
摩尔人很聪明的没有去看地上那些纸团,而是走到桌子前不远处站下,恭敬的说:“陛下,从巴里亚利多德来的人送来了公爵夫人和埃丝特莱斯小姐还有乔瓦尼小少爷的画像。”
摩尔人的话让原本还保持着严肃的亚历山大六世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期待。
仆人们手脚麻利的拆开了箱子,一副硕大的画像出现在教皇面前。
画像上,端坐在椅子里的卢克雷奇娅怀中抱着她的儿子凝视前方,在她背后,两个天使手托笼罩她头上的光环悬与空中。
一旁,埃丝特莱斯仰着头用渴望的眼神望着母亲,两个小天使紧紧呵护在她身边。
而最引人注目的是卢克雷奇娅怀中的小乔瓦尼。
这个有着明显波吉亚家的人特有的褐色头发与黑色眸子的孩子,正伸出一只胖胖的小手,似乎要去触摸空中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而在他对面,一个降临的天使正把一顶冠冕送向他的手中。
望着这幅画,亚历山大六世久久不语。
终于,过了许久之后,教皇慢慢回头看向乌利乌。
“告诉我,西西里女王有什么条件?”
乌利乌暗暗松口气。
来马德里之前箬莎已经叮嘱过他,是否能够说服亚历山大六世是一切的关键。
现在看来事情应该还算顺利。
“陛下,老爷和女王陛下都认为在这个时候确保在梵蒂冈有一位支持我们的教皇是很重要的。”
“这个人就是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
亚历山大六世脸色阴沉的问。
“陛下您知道,枢机主教大人的声望很高,很多人认为如果投票,枢机主教大人可以以压倒性优势取得胜利。”
“那除非是我死了,看不到他的那些闹剧,”亚历山大六世狠狠的说了句,不过随即又无奈的摆摆手“说些什么有用的吧,告诉我你们准备怎么安置我,是要把我软禁起来还是直接给我一杯毒酒?”
乌利乌恭敬的站在那里,低眉顺眼的听着教皇的抱怨。
尽管知道亚历山大六世这是在虚张声势,可只要想起卢克雷奇娅可能会因为老爹受了委屈就向老爷哭诉。而老爷显然偏偏就吃这一套,摩尔人就提醒自己,一定要把老教皇伺候得舒舒服服,否则以后就没自己的好日子过了。
“有个办法可以解决这个难题,”乌利乌小心的回答“老爷已经向枢机大人提出,依旧保留您教皇的称号,而且保证把瓦伦西亚作为您的庇护地。”
尽管早有准备,可听到这个的亚历山大六世还是不由脸颊一颤。
他的眼睛紧盯着乌利乌,过了一会才轻声问:“告诉我,你觉得朱利安诺·德拉·罗维雷会同意这个提议吗?”
乌利乌认真想了想,然后小心的回答:“陛下,枢机大人一直希望儿子成为米兰公爵,另外公爵夫人也即将成为王后,”说到这乌利乌耸耸肩“还有枢机大人本人也可以成为教皇,这说起来是笔不错的买卖。”
亚历山大六世盯着乌利乌的脸看了一会,然后慢慢身子向后靠在椅子里。
“这听上去的确不错,不过还有什么吗?”
教皇一脸狐疑的看着摩尔人,他总觉得老罗维雷会答应这样的条件实在有些难以置信,尽管他自己也想到了这是唯一的办法,甚至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开口向西西里女王求助,但当听说老罗维雷真的答应了下来,他又觉得实在不可思议。
“是的陛下,不过女王陛下认为因为事关重大,来往信件里不便涉及,所以应该由老爷亲自向您说明。”
“让你的主人记住他的诺言,比萨,佛罗伦萨,博洛尼亚甚至是罗马,这是他许诺给波吉亚家的,是我用放弃为凯撒复仇换来的,”教皇慢悠悠的说,然后他的目光又看向那幅画像上“所以即便是为了这个,我也要为他的平安和胜利祈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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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从河上吹来,卷起一片落叶和烟尘。
火枪兵乌奥莫托揉了揉眼睛,又张开嘴巴动动下巴。
做为模范军中的老兵,这是第几次上战场乌奥莫托已经记不住了,不过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凑够服役的年限。
乌奥莫托已经盘算好,等到服役期一到他就去西西里军队,因为西西里人那边佣兵的酬金高,如果愿意成为正式的所谓志愿兵,不但有钱拿,还可以穿西西里人那种看上去很漂亮的军服。
西西里军队和乌奥莫托见过的任何军队都不一样,至少他们的火器要比他知道的任何军队都要多,只有贡萨洛大人那支精锐的模范火枪队才能和他们相比。
不过那支军队是贡萨洛大人手中最厉害的部队,在意大利的时候他曾经凭借这支部队击败了法国骑兵一次很猛烈的进攻,后来才知道那些冲在前面的法国人几乎都是贵族骑士。
所以贡萨洛大人对那支部队视若珍宝,总是在最重要的时候才会使用。
可西西里人不同,即便不是那些看上去就是最精锐的胸甲掷弹兵,也有着让人惊讶的猛烈火力,这从西西里人带着的那大大小小的补给车子就可以看得出来。
乌奥莫托曾经去看过那支补给队,尽管西西里人看得很严,可他还是看到了不少好东西。
其中西西里人用来为那些火枪兵运送的火药就多得让他羡慕不已。
乌奥莫托总是尽量多收集些火药,虽然这东西很危险,不过乌奥莫托也一向很小心,而且他还聪明的提前把火药按大小不一的量数包裹起来,然后用浸烂的面包屑粘牢,这样每次只要迅速撕开包装的纸套就可以立刻把火药倒进药池。
这个办法乌奥莫托曾经告诉几个不错的朋友,不过他们似乎都不太热心,而且也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想这些。
只要按照队官吩咐的去做就可以了,我们不可能永远当兵的,所以总想这些不如多收集些战利品,这样以后回家才不会两手空空。
朋友们总是这样告诉乌奥莫托,而他想的却是服役期限一到,就去西西里人那里,他早就羡慕西西里人使用的那种射速快,距离远,威力也不小的火枪了。
当然,还有他们漂亮的军服。
一声尖利的哨声从队伍左边传来,乌奥莫托向前一步走出队列,然后他把帮着三角小队旗的火枪竖着举过头顶,让自己那支小小的队伍都能看到。
从马德里回来后他成了个小队官,这大概是奖赏他当初在寻找胡安娜夫妻时候立下的功劳。
也是在那次,他见到了那位摄政王。
风有些猛,吹得人摇摇晃晃的,乌奥莫托眯着眼睛走在小队前面,他听到队列左侧不停的传来哨声,这让他意识到按照历来司令官在什么地方,主力往往就在什么地方的习惯,整个战线的重心大概在他的左侧,也就是整个战线靠近中部的地方。
乌奥莫托眯起眼睛向对面打量了下,看到了一片模糊的影子。
那是阿拉贡军队。
亚历山大从帐篷里走出来,他看到贡萨洛站在帐外不远的地方,就向他走去。
贡萨洛微微弯腰躬身,这一刻他稍稍有些恍惚,似乎又回到了许多年前初次觐见伊莎贝拉时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