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了。”王导瞟了他一眼,道:“不过我还是得劝一句,洛阳并非久留之地,没有机会的,早点走吧。”
“去哪里?”司马睿问道。
王导的脸上露出几丝高深莫测的神情,半晌后,轻声说道:“东平王是走了司马冏的路子才当上徐州都督的,其人又恶了东海王,想想办法,把他顶掉,你去下邳。”
“哦?可有把握?”司马睿有些兴奋。
大晋的军队构成,分为中军和外军两部分。
中军又称禁卫军,驻扎在城内的为宿卫七军,宿于城外的被统称为牙门军,原本有十万余众,现在还有五六万人。
外军主要是八个都督区的世兵,如徐州、冀州、关中、荆州等,总兵力当在三十万人上下,基本都是世兵军户,如今还剩多少人,很难说得清楚,可能一半都不到了。
战斗力也非常差劲,比如新野王统领的外军就刚刚被南方流民击败——武备废弛到这种程度,也是没谁了,真不是敌人多厉害,是自己太烂了。
可以说,如今整个天下的最强武力,就是洛阳中军还剩下的那五六万禁卫军了,器械好,编制满,经验丰富,兵种更是齐全,步骑皆有,具装甲骑都有千余。他们若是没了,大晋威压天下的武力也就不存在了。
王导建议司马睿去下邳,其实就是让他出任平东将军、徐州都督,而下邳则是徐州都督的理所。
“现在还没有把握。”王导粲然一笑,道:“慢慢等吧,会有机会的。”
“茂弘为何如此笃定?”司马睿奇道。
王导摇了摇头,笑而不语。
司马睿若有所悟,但觉得有些问题还没想清楚,想要开口询问,又有点不好意思,只能按捺住,装作明白的样子。
“说起来,下邳是个好地方,可进可退。”司马睿笑道:“只是,东面就是东海国,司空能答应么?听闻他在长沙王面前挺能说得上话的。”
“等。”王导笑了笑,惜字如金。
司马睿暗恼。
王茂弘什么都好,就是太自负,说话云遮雾罩,在老朋友面前也不说开了,让他微微有些不痛快。
不过,他面上仍然维持着温暖、和煦的笑容,只听他说道:“其实,东海是小郡,关系不大。司空愈发得长沙王信任,想必能找到更好的封国,未必对东海多感兴趣。说起来,琅琊国与东海国还是接壤的,若我能出镇下邳,将徐州掌握在手中,那就太好了。”
王导赞许地看了他一眼。不过,在听到“东海”二字时,眉间又笼罩了一层阴翳。
司马睿一直悄悄关注着他的表情,见状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对?如果——”
“其实没什么。”王导伸手截住了他下面的话,抬头看了会天,半晌后才说道:“东海有些小姓、寒素门第,如糜氏,还得小心对待。今日……”
王导顺势把今天在潘园的事情讲了一通。
司马睿听后颇不以为然:“我当是什么呢!糜晃怕是在培养班底吧?他的野心倒是不小,难道想捞个太守、刺史当当?至于那个叫邵勋的武夫,哈哈,整治他还不简单?找个由头杀了便是,谅也没人替他说话。实在不行的话,书信一封,让徐州官府逮了他的家人。”
王导闻言失笑。
他还不至于自降身份,专门请司空下令杀了邵勋。
一个小小的督伯罢了,卑贱的人儿,一辈子也别想对他琅琊王氏怎么样。他只是没达到目的,有些不快罢了。
若邵勋愿意跪在他面前,磕头道歉,这事也就过去了。
若他不这么做,一门心思跟着糜晃往前走,以后若犯到他这边,随手捏死,轻轻松松。
说白了,两人身份差距太大,不值得特意针对,掉价。
司马睿见好友不说话,心中了然,随口道:“若觉得不值当大动干戈,那就请裴妃动手好了,责罚、褫职,再送回东海老家,届时不过一种地的田舍夫罢了,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王导脸上的笑意突然就有些凝固。
他想起了某些事情。这个邵勋,真是糜晃的人吗?
裴妃,她到底想做什么?
京中有小道消息,裴妃兄长裴盾四处活动,想当徐州刺史。问题是,徐州刺史是由都督兼任的,难不成裴盾也瞄准了这个职位?
从名望、资历上来说,裴盾其实可以出任徐州刺史,但他不是司马氏的子孙,注定当不了徐州都督。
从门第上来讲,闻喜裴氏是北地一等门阀,三年前被杀的裴頠(wei)更是士林领袖之一,影响力极大——裴頠之妻便出身琅琊王氏,其子裴该尚公主。
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裴氏子孙的竞争力都很强啊。
王导突然就觉得里面的水很深,联想到堂兄王衍的谋划,心中愈发不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