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中人多却半点噪杂之声也无,只火锅烧得咕噜噜的响,热气翻滚。依太后的话,是娴妃有心协理后宫诸事,而苦于名不正言不顺,毕竟自永琮薨后,皇帝并未明面上下旨让娴妃统摄后宫。皇帝深知其意,笑道:&ot;太后凤仪威严,是后宫典范,定然事事妥当。&ot;
母子俩打着太极拳,你来我往,谁也不敢插话。
青橙昨晚上拾掇了一晚上东巡要用的物件,本打算睡到日上三竿再起,岂料太后传膳,她不得不早早就起身,熏香沐浴,特地穿戴一番才往寿康宫请安。在太后面前,她向来没多少脸面,她又对六宫统摄之权无甚兴趣,索性中规中矩,置身事外。
隔着娴妃、嘉妃,皇帝望了青橙一眼,见她眼圈儿通红,脸上带着单薄的笑意,眼神也不知在看哪儿,一副累及了的模样。太后道:&ot;此次出巡。事关国体尊严,后宫带去的人不少,总要有人管着,不然出了什么漏子都不能及时弥补。&ot;稍顿又道:&ot;皇后身子弱,此番权当是为她散心养身子,后宫诸事不如暂时交由娴妃处置,皇帝觉得如何?&ot;
太后既明说了,皇帝不能当着众人面给她难堪,遂点了点头道:&ot;太后做主便是了,朕无异议。&ot;娴妃闻之欢喜,忙起身屈膝道:&ot;谢皇上信任,臣妾定不负所望。&ot;她穿着一身桃红偏襟的长宫袍,娟秀柔美,眉眼间含着端庄娇俏,显是特地打扮了一回。
皇帝虚扶了扶,笑道:&ot;得辛苦你一阵了。&ot;
等话说完,终于开膳了。火锅的热汤烧得半干,又咸,味道儿一点不好。太后口味重了,味觉也不灵敏,吃得倒还香。皇帝嘴巴刁,实在吃不消,便道:&ot;朕在养心殿吃了晚膳来的,眼下还饱得很,就不陪太后用膳了,先行告退。&ot;
太后不知其中原委。笑道:&ot;去吧。&ot;
皇帝跪了安,忽的又道:&ot;青橙,你吃饱了没有?&ot;当着太后、满宫妃嫔,他就这样亲昵的脱口而出,喊了她的闺名,吓得青橙浑身一激灵,懵懵的道:&ot;还没呢。&ot;她呛了皇帝话头,亏得皇帝脑子转得快,道:&ot;你前头不是说要戒饭吗?&ot;
青橙这时才反应过来,皇帝是要带她走呢。太后早看出来了,遂道:&ot;纯妃生产后,的确胖了许多,少吃些是应该。&ot;顿了顿。又道:&ot;皇帝既想让你伺候,你就去吧。&ot;
殿中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青橙身上,青橙还算镇定,福了福身道:&ot;臣妾告退。&ot;也顾不得看旁人是什么眼神,随着皇帝就出了寿康宫。回到翊坤宫,青橙才嘟嘴道:&ot;你在外头叫我闺名,也不知矂,太后该怎么想我呢。&ot;
皇帝压根就没用晚膳,又不好大张旗鼓的从寿康宫一出来就在翊坤宫用膳,只好强忍着,捡了点心捱肚子。他道:&ot;你管太后怎么想做什么,只要朕觉得好,你就好。朕想给你脸面,你就放心大胆挂着身上就行,怕什么,有朕在你后头瞧着,谁也别想动你。&ot;
其实连他自己也想不到,这个御池边偶遇的汉女,会被自己宠上十几年,还真被他护得万毒不侵。期间也宠过别的女人啊,但到了最后,竟只有她了。
皇帝饿着肚子,干什么都觉不高兴,遂躺在床榻上假寐,等着再过一会子,就名正言顺的宣晚点心,让尔绮先煮一碗牛肉面来再说。青橙斜坐在榻边,替他解开袍子上的纽扣,道:&ot;已经快三点了,睡不了多久又该起了。&ot;皇帝半眯着眼,道:&ot;无碍,今儿不去弘德殿,进讲的王大人生病了,朕让他在家里歇两天。&ot;
青橙哦了一声,帮他脱了外衫挂在桁架上,又爬上榻给他脱袜子。她自己只穿了一件薄薄的春衫夹衣,俯身低头时,脖颈下露出一小截白嫩凝肤,皇帝翘着二郎腿看着她忙来忙去,目光就定在她脖颈处。她散着头发,乌丝有时会落到里衣,这时她就会伸手拂一拂,拂的时候,会不自觉的将衣领撩开,露出更多的雪肌。
皇帝朝她勾了勾手指,她不知是何事,就跪走到他身边,道:&ot;怎么啦?&ot;皇帝舒坦的躺在软被上,掌心捧住她的脸,道:&ot;让朕亲一口。&ot;青橙顿时往后一缩,道:&ot;青天白日的,别叫底下人笑话。&ot;虽然那荒唐事做得也多,但青橙想,能避开就避开罢。
他的手却已
青橙气道:&ot;呆会皎儿该吃不饱了。&ot;
皇帝想着自己堂堂大清天子,也正饿着呢
青橙昨儿没睡好,本就没多少精神头,此时被
使得浑身无力
两人压根就没法午歇不亦乐乎,到了傍晚时分才叫人洗漱宣晚点。青橙晚膳也没吃饱,下午又费了力气,便陪着皇帝吃了一大碗的牛肉面。
皇帝晚上没事,有几封折子也都不紧要,就呆在翊坤宫没走。夜里永璋、永瑢、皎儿过来请安,皇帝问了永璋、永瑢功课,亲自盯着两人将上回布置的文章给默写了,又评点了两人的笔墨字形。亲自教导了半响,才放两兄弟走。
青橙还在一遍遍的清点东西,生怕遗落了什么。皇帝瞧她辛苦,便道:&ot;不必太紧张,有内务府和礼部督办诸事,你糊涂可以,他们可不敢糊涂,自然事事都想在你前头。&ot;青橙道:&ot;我自己倒无妨,永璋、永瑢大了,我也放心。但皎儿,她太小了,真怕她禁不住舟车劳顿。&ot;皇帝捏了捏她的手,道:&ot;不怕,朕瞧着皎儿是有福气的。&ot;
说到福气二字,不由得就想起了逝去不久的永琮,神情便黯淡下去。
青橙知道他的心思,怕他伤感,就转了话头,笑道:&ot;你爱吃的玫瑰清露要不要带一些走,尔绮近来一直苦想保存的法子,昨儿才试了一回,熬了两大锅的清露膏,到时候你在路上想吃时,舀一勺子用温水一冲,便可吃了。&ot;
皇帝颔首,道:&ot;尔绮倒是有心思的,往后出宫了,还不知被哪个走运的捡了去。&ot;青橙略略露出担忧之色,道:&ot;她是家中庶女,母亲又死了,就怕她家主母不将她放在心上,随意许人。&ot;皇帝笑道:&ot;你真爱白操心,尔绮在家里地位再低,好歹是从宫里出去的人,再说,她的主子又不是没名没分之人,而是你。尔绮出宫时,你赏两样东西给她家里,朕保管,不仅无人敢欺负她,还要待她毕恭毕敬呢。&ot;
不知怎地,说着说着就说到尔绮嫁人的份上,皇帝道:&ot;干脆朕给她指婚算了,免得你担心这担心那,若将她许给御前的侍卫,就算出了嫁,也可入宫伺候你,也算两不误了。&ot;
静日生烟,窗外星子零碎几颗,海安随侍屋中,听着皇帝与青橙论起尔绮婚事,恍然忆得那天尔绮怀里的黑靴子,不由替她生了烦忧。
待夜深了,海安下值回屋,见尔绮房中还亮着油灯,遂敲了敲门,问:&ot;尔绮,你睡了吗?&ot;尔绮向来精神头足,开了门,带笑道:&ot;你定是知道黄二孝敬了我半只烧鸭,大晚上的还敲我门。&ot;话毕,海安果然闻见肉香,边往里走,边笑:&ot;都半夜了,也不嫌油腻。&ot;
尔绮请海安坐下。桌上放着半盘子烧鸭,加了些辣子芝麻葱花松脂,黄油酥皮,红艳光亮,再配了两只甜馍馍,看着就觉垂涟欲滴。尔绮麻利将吃食收了,净了手,转身倒了茶递与海安,道:&ot;主子在寿康宫用晚膳,我是什么也没吃,一直忙活到夜里下值,黄二算有孝心的,知道份例没了,就留了半只烧鸭给我。&ot;海安慢慢饮着茶,往屋里环视一圈,素帐漆桌,并无多少器具,但难得干净清爽,没得下人房的腌臜气味。床头架上别了两枝海棠,枝叶窜动,使昏暗的屋子有了一丝艳丽。
海安不动声色笑道:&ot;你明年就该满二十五了吧?&ot;
尔绮陪着坐在旁边,笑道:&ot;今年秋就满了。&ot;
海安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道:&ot;芸黄那丫头心思是浮躁了些,但机灵劲儿也有,你好好教着她。往后你有机会出宫了,她倒能顶替你伺候主子。&o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