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夏时分,风和日丽,人们都在享受在暖风的吹拂,内阁首辅徐阶的府邸却大门紧闭,甚至其厅堂也是门窗紧闭,唯有其忠仆徐三守在门外,不让人靠近。
厅堂内,徐阶高坐在中堂的太师椅上,下首坐着四个身着绯色常服的官员,若有京官在此,必能认得这些官员皆是部堂级的朝廷大员。
左都御史王廷道:“元辅,此次高新郑已犯言官众怒,然其为陛下潜邸旧臣,又为帝师,深得陛下信任,仅靠言官之力,恐难使其去位。”
户部左侍郎迟凤翔赞同道:“总宪言之有理,此次机会千载难逢。言官已有逐高拱之心,只要我等令人再添一把火,高新郑必无回天之力!”
工部尚书雷礼、吏部右侍郎林树声也纷纷附和,让徐阶下定决心。
徐阶抿了口茶,不置可否。
见徐阶仍是老神自在的样子,王廷不由道:“打蛇不死,必反受其害。元辅往年对高新郑多有提拔之恩,岂知其反而恩将仇报。由此可知,其意在元辅也。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元辅若不趁此机会将其驱逐,往后再想由此良机可就不易了。”
听了这话,徐阶脸色微微有了变化。
当日高拱为裕王讲官时,徐阶就对其多有照顾,不仅使高拱免于罢职,更一步步将其送入内阁,谁知高拱处处与他都不对付。
尤其是西苑值守和遗诏之事后,两人更是势同水火。
徐阶细细盘算起来,他心知此次驱逐高拱,必能得满朝支持,只是……
“哎”,徐阶叹了口气道,“仆何尝不知此为良机。只是逐高拱易,防其返难啊!”
他深知在今上潜邸之时,因先帝深信“二龙不相见”的谶言,便视高拱为师为父,其对高拱信任之深,无人可比!就算他将高拱逐出朝堂,也不过是一时罢了。
众人都明白他的意思,不由的皱了皱眉。
此时,王廷厉声道:“岂能因此而错失此良机?若待高拱度过此关,在朝中站稳脚跟,以其为人,又怎会与我等相善?故而,下官以为不可迟疑。再者,元辅当国,又岂有其返朝之时!”
闻言,雷礼、林树声、迟凤翔脸上都是一副赞同的样子。
高拱性格高傲,在朝中有“高胡子”之称,为官有些媚上傲下,除了皇帝,不将任何人看在眼里,这里众人对此都颇为不喜。
徐阶看了看王廷,想到高拱的为人,心中苦笑:仆又怎能一直在朝中呢?只望高胡子今后不赶尽杀绝吧。
但正如王廷所说,此天赐良机,岂能错过?不,这良机正是他一手促成的!更何况,内阁还有他。
当下,徐阶淡淡道:“便依子正(王廷)之言行事吧。”
计议已定,众人都是摩拳擦掌,各自回去联络部属,准备大干一场。
于此同时,位于东安门的高府,仿若阴云密布。
相比于徐阶的淡定从容,高拱此刻则满是焦头烂额。他实未想到在嘉靖朝时形同摆设的言官会爆发出这样的能量,已经逼得他不得不连续多次上疏求去了。
现在,他总算明白徐阶为何会轻易赞同处罚胡应嘉了,说到底还是自己过于大意,一不小心就让自己陷入险境。
“老师,都怪学生自作主张,使您陷于此境。”
看了看满脸懊悔、低头自责的齐康,高拱摇摇头,并没有责备眼前的学生。
他当然知道,齐康弹劾徐阶和李春芳,是借此来掩护自己,只是过于想当然了。
“你无需自责,此次是老夫有些大意了。”素来高傲的高拱温声道:“这次老夫恐怕难以全身而退了,徐华亭这只老狐狸不可能会放过这次机会。”
为官这么多年,又亲眼见证徐阶铲除严氏父子,岂能不知徐阶之老谋深算?
“肃卿,你……”,边上的郭朴也是忧心忡忡,若高拱去位,他在内阁中也待不久了。
高拱摆了摆手,道:“质夫兄不必多言,当下满朝皆欲除我高拱而后快,此时离去未必不是件好事,只是连累质夫兄了。”
郭朴叹道:“朝堂争斗,我亦厌烦久矣。只是肃卿你心怀匡扶天下之志,若此时离去,在徐华亭当国之时,恐是难以回朝了。”